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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拿沃爾夫怎麼辦?”

  “把他放到後備箱。”

  范德姆又看了下比利。他現在清醒過來了,眼睛睜得大大的。“你感覺怎麼樣,兒子?”范德姆說。

  “對不起。”比利說,“但我實在忍不住想吐。”

  范德姆看著艾琳。“得讓你來開車了。”他說。他的眼裡含著熱淚。

  二十九

  附近的飛機突然發出可怕的轟鳴聲。隆美爾抬頭瞥了一眼,看見英軍的轟炸機正從離得最近的那排山頭上起飛,低飛著逼近:士兵們把它們叫“黨代會”,因為它們飛行時陣列十分整齊,像戰前紐倫堡遊行時展示的飛機一樣。“找掩護!”隆美爾喊道。他跑向一道戰壕,跳了進去。

  噪聲太吵,倒像是寂靜一片。隆美爾閉著眼睛躺著。他的胃在疼。他們從德國派來了一個醫生,但隆美爾知道他唯一需要的藥是勝利。他的體重掉了不少,他的制服現在松垮垮地掛在他身上,他的領口看起來太大了。他的髮際線迅速地後退,頭髮開始變白。

  今天是九月一日,一切都亂了套。之前看起來像是盟軍防線中最薄弱的部分,現在越看越像是一場埋伏。本該稀疏的雷區其實部署嚴密,腳下的流沙讓他們舉步維艱,而本該被輕易攻下的阿拉姆·哈爾法嶺防守十分森嚴。隆美爾的戰略錯了,他的情報錯了,他的間諜錯了。

  轟炸機從頭上飛過。隆美爾爬出戰壕。他的副手和軍官們紛紛從隱蔽物下出來,再次圍在他身邊。他舉起他的望遠鏡遠眺沙漠。幾十輛裝甲車靜靜地停在沙漠裡,其中好些輛正燃燒著熊熊烈火。隆美爾想,如果敵人進攻,我們可以和他們作戰,但盟軍安營紮寨,按兵不動,逐個消滅德軍裝甲坦克,就像在桶里抓魚一樣。

  情況不妙。他的先鋒部隊離亞歷山大城只有十五英里,但他們被困住了。十五英里啊,他想。再前進十五英里,埃及就是我的了。他看著身邊的軍官們。像往常一樣,他們的表情是他自己表情的倒影,他看著他們的臉,就看到了他們所看見的他。

  那是一張被打敗了的臉。

  他知道這是一場噩夢,但他沒法從夢中醒來。

  牢房六英尺長,四英尺寬,其中一半被一張床占據。床下放著一個夜壺。牆壁是光滑的灰色石塊。一個小燈泡由一根電線吊著,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牢房的一頭是一扇門。另一頭是一扇小小的方形窗戶,開在比眼睛略高的位置,透過窗戶他能看見明亮的藍天。

  在夢裡,他想:我要快點醒來,然後就沒事了。我會醒過來,會有一個美麗的女人躺在我身旁,身下是絲質的床單。我會撫摸她的乳房——一想到這裡他就覺得慾火焚身——然後她會醒過來,吻我,我們會喝香檳……但他沒法繼續想像下去,他又回到了關於牢房的夢裡。附近的某個地方有人有節奏地敲著一個低音鼓,外面的士兵正踩著鼓點踏步。這鼓聲太可怕,太可怕了,嘭嘭,嘭嘭,梆梆,鼓點,士兵,近在眼前的牢房的灰牆,遙遠的誘人的藍天,他太害怕,太恐慌,只好強迫自己睜開眼睛,他醒了過來。

  他環視四周,迷惑不解。他醒了,醒得很徹底,毫無疑問,夢已經結束了,但他還在一間牢房裡。六英尺長,四英尺寬,其中一半被一張床占據。他從床上起來,往床下看了看。那裡有一個夜壺。

  他站了起來。然後他安靜而鎮定地開始把自己的頭往牆上撞。

  耶路撒冷,一九四二年九月二十四日

  親愛的艾琳:

  我今天去了西牆,它也被叫作哭牆。我和其他很多猶太人一起站在它前面,禱告。我寫了一張祈願紙條,把它塞進牆上的一條縫裡。願上帝答應我的請求。

  耶路撒冷真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當然我過得並不舒適。我和其他五個男人住在一個小房間裡,睡在地板上的床墊上。有時我有一點兒活要干,在一個作坊里打掃,而我的一個室友,一個年輕人,在那裡幫木匠搬木頭。我很窮,像以往一樣,但現在我貧窮地生活在耶路撒冷,也比富裕地生活在埃及要好。

  我坐在一輛英軍卡車裡穿越了沙漠。他們問我如果他們沒有讓我搭便車,我會怎麼辦。當我說我會走路時,我相信他們覺得我瘋了。但這是我做過的最理智的事了。

  我必須告訴你,我快死了。即使我請得起醫生,我的病也治不好了,我只剩下幾個星期或者幾個月可活了。不要傷心。我這輩子從來沒這麼幸福過。

  我該告訴你我在祈願紙條上寫了什麼。我請求上帝賜給我的女兒艾琳幸福。我相信他會的。

  永別了,

  你的父親。

  煙燻火腿被切成紙一樣的薄片,捲成精緻的圓筒。麵包卷是自家烤的,那天早上新鮮出爐。玻璃罐子裡盛著土豆沙拉,是用真正的蛋黃醬加上爽脆的碎洋蔥做成的。有一瓶紅酒,一瓶汽水,一袋橙子。還有一包香菸,他喜歡的牌子。

  艾琳開始把食物放進野餐籃。

  她剛把蓋子合上,就聽見了敲門聲。她去開門之前摘下了圍裙。

  范德姆走了進來,關上身後的門,給了她一個吻。他伸出胳膊緊緊地抱著她,把她弄疼了。他總是這麼做,總是弄疼她,但她從沒抱怨過,因為他們差一點兒就失去了對方,現在他們在一起時總是心懷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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