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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看她半天,然後一招手,彎腰打馬,瞬間入了城門洞。

  穆清旋身急急往外城牆奔走,將將攀上城垛,皇帝身影已經快要消失不見。

  “皇上。”穆清喊一聲,大軍首尾不相見逕自出城,即便在百官與后妃之前,穆清險些都要忍不住自己眼淚了,他是真要走了,這一去不知歸期幾何,肚裡胎兒落地時候不知他能看見否。

  早間他收拾要走,她伺候他穿衣,他說朝中有她他能放心走,他莫可奈何要親自去守邊四處征戰,朝中事宜交由她與韓應麟處理。說這話時候皇帝臉上鮮少帶了歉疚神情,畢竟朝堂政事繁雜,況且眼下大戰已開,朝堂上須得有人及時保證前線補給,事情多又雜,她又懷著身子,其中操勞可想而知,他原是不願意叫她操勞那許多的,只是他的東西,交由別人打理他也是不願意,遂就只能交給她與韓應麟。

  穆清鮮少看見皇帝臉上露出對誰的歉疚,他生來仿佛是理直氣壯抑或蠻不講理的理直氣壯,歉意是天生很缺少的,與他格格不入的,她搖頭止了皇帝話頭,只叫他放心走。

  她不怕操勞,只怕孩子生下來時候不見他,刀劍無眼沙場兇險,如今北方蠻族正是鼎盛時候,她怕極了他有個好歹。

  現下他終於要走,已經出了城門。

  穆清抓著石牆竭力在遠處搜尋皇帝身影,他走的飛快,怎的要這樣心腸硬連叫我再看一眼的時間都不給,心下哽咽,即便腦里知道他須得儘快走,可心裡還是害怕還是捨不得。

  我將將才有了一點安穩,怎的你就只給我這麼一點點時間的安穩,穆清忍不住埋怨,竭力往遠處看,等看見人群里有人騎馬是個往回要走的姿勢,她又伸手示意他趕緊走,及至大軍尾巴都要看不見,她整了表情轉身往回走。

  他將他的東西交給她,她須得好好為他守著,只等著他全須全尾的回來,是時東邊映紅了半邊天的太陽終於一脫而出,滿天的紅光撒在眾人身上,穆清肅了臉色安靜領了後宮一眾回宮,眾人無言語以靜妃為首。

  穆清大著肚子與韓應麟處理送進來的摺子,每日閉眼前不由自主摸身邊,睜眼身邊冰涼時候又恍惚,肚裡孩子踢打她的時候她失落,也不過才是半年光景,她已經比她自己想的還要習慣皇帝在身邊。

  我原是發了瘋的想要同你身邊逃開,我大約那時候是真的失心瘋了,穆清偶爾在忙得不得了時候看見從北邊遞過來的摺子時候就不由自主這樣想。皇帝每日裡都會給她來信,他的來信總是三兩句,你好不好,累沒累著,孩子好不好,有人欺負你麼,十封信里有一封可能會多出一句三兩個字說他有點想她。

  穆清起先不敢看皇帝的來信,只關注著從北邊來的摺子,她怕拆了皇帝的來信她睡前起床前真的要哭,可忍了幾日終究忍不不住,看他金鉤鐵畫的幾個字就占了一大張紙,已經攢下來好十幾封信,可來回來去就那麼幾句話。

  她終於忍不住給他回信,罵他怎的不多寫點旁的,遂下一封就能看見他今日行軍路上殺了哪裡哪裡的散兵。

  穆清再回給他信,又罵他不會說點旁的,皇帝就除卻了問她們好不好再就寫了滿篇的他想她,穆清在等下看的眼睛發酸心下發顫。

  她有一天迫不及待拆了皇帝來信時候才發現,他兩一來一回仿佛是同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一樣的書信往來,不由發怔。她與皇帝從初識到現在好像所有都經歷了,就是跨過了最開始的那段,最先的最先,男女之情於她來說陌生的不得了,她不知道如何開始,他也不知道如何開始,兩個人糊裡糊塗竟然也到了今日。

  皇帝已經到了涼州,他要去先將小河灘城奪回來,可他給穆清的信還是一日一封。

  北邊的戰事隨著中原皇帝的御駕親征開始了正式的群雄並起時代,戰事摺子雪片一樣的往回送,韓應麟與穆清看著摺子算著數量往南方調人調糧食。

  皇帝出行已經過了大半個月,穆清捶捶後腰站起來,今日從北邊來的摺子格外多,她從早上到現在一直坐在案後,早些時候韓應麟還在殿裡她二人一起看摺子,卻是寶和這兩日仿佛受了暑氣身子不慡利,穆清便早早打發韓應麟回去了,轉眼竟然戌時已過。

  腦里發昏從案上抽了今日皇帝送來的信慢慢踱到窗前,窗外天上的星子亮的嚇人,夏蟲也是拼了命的叫喚,穆清挺著肚子讓夜風散散身上的暑氣才低頭將皇帝的信拆開,依舊是你身子好不好,我很好戰事很順利之類三兩句話。

  穆清來回來去將手裡的紙看半天,心下稍稍安定,不由摸摸自己肚子,你爹是個了不得的人呢,穆清同肚裡孩子道一句,再去看手裡的紙張。

  卻是這當口,殿外嚴五兒慌慌張張的往來跑,也不知怎的中間還摔了一跤。皇上走的時候沒帶嚴五兒,叫嚴五兒伺候穆清,若是韓應麟在,穆清就同他在垂拱殿裡處理摺子,若是韓應麟不在她就在倦勤殿,嚴五兒倒是一直在前殿裡,備著接應外面的摺子與信兒,有時候發生個什麼寶和要托人從外面帶進來,須得嚴五兒聽信兒。

  “好好走路,慌張什麼……你哭什麼?”穆清從窗戶前看見嚴五兒跑的慌慌張張出聲呵斥,等他走到近前才看見嚴五兒白著一張臉涕淚縱橫。

  “娘娘……娘娘……”嚴五兒捏著手裡的摺子只能喚出這兩個字,旁的就說不出來,只一疊的氣都要喘不上來。

  穆清從窗戶里接過嚴五兒遞來的摺子,剛看了開頭,眼前猛地一黑險些要站不住,低頭迅速掃完,她另一手裡還拿著今天從皇帝那裡送來的信。

  “怎麼可能,我今天還收到他的信了&……”穆清訥訥,“啪嗒”一聲,嚴五兒送進來的摺子連同今日收到的皇帝書信一齊往地上落,摺子砸地一聲響,皇帝的信卻飄飄悠悠還未落地。

  第104章 雪停(中)

  穆清蹲下身想要將皇帝的書信撿起來,卻是一彎腿她整個人已經往後倒去,下意識扶上自己肚子,殿裡伺候的人已經圍過來,肚裡抽疼,穆清嘴唇發白竭力讓自己鎮定,眼下不是慌張時候,你不是一個人。

  穆清反覆跟自己念叨,可她嘴唇上的顏色一直不變,將殿裡伺候的眾人嚇得魂飛魄散,立時有人飛奔出去找清豐,這時候涕淚交錯的嚴五兒終於從殿外進來了,他在人群里看見倒在地上的靜妃,再也顧不得大總管的威嚴,只是裂開嘴哭,稍微還能有點神智記得靜妃肚裡有孩子,往人群里擠進去想要抓靜妃手想要扶靜妃起來,卻是他臉上的淚水一連串往靜妃頭臉上落。

  “嚴五兒。”穆清微微醒神喝嚴五兒一聲,扶著身邊人胳膊站起來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嚴五兒抽抽噎噎一時止不住哭聲,穆清捧著肚子小心翼翼往床榻方向走。

  嚴五兒亦步亦趨跟著穆清腳步,眼下靜妃仿佛是宮裡的主心骨,他誰都指望不上了,只能指望靜妃,皇上生死未卜,他的天下可不能散啊,嚴五兒一想到這裡簡直要嚎啕大哭,可看靜妃一眼又忍住了,靜妃向來喜靜不喜鬧騰,他無論如何都要忍住。

  穆清雖然喝住了嚴五兒,可她腦力已經空白,一瞬間什麼都往腦里鑽,一瞬間仿佛什麼都拼命往出跑,一時間思考不能,只是捧著肚子坐在塌上一言不發,殿裡奴才們大氣都不敢出,也不知發生了什麼,然看殿裡情形也都知道大事不好。

  清豐被慌慌張張請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嚴五兒灰著一張臉一臉的亂七八糟站在靜妃身邊抽抽噎噎,靜妃臉色發白,抬頭看來的時候眼裡空成一片。清豐定神上前什麼都沒問只給穆清搭脈,多餘話不說去開安神藥。

  穆清心裡慌亂可到底知道肚裡有胎兒,現下看來初時的震動已經過去,她既是挺過了初時的震動,現下看來清楚她首要緊的是顧著孩子。

  過了好半天,殿外有人通報韓大人進宮了,穆清往前殿走,半路遇上從宮外進來的韓應麟與寶和,寶和也是臉色灰白看來已經哭過了,這會兒眼睛發紅過來摸穆清肚子。

  “孩子沒事兒。”穆清低聲道一句,幾個人在路上碰見,互相都呆呆站了一會,仿佛都是魂不守舍,連韓應麟都一臉頹敗,低頭不知在思量什麼。

  “想哭便哭罷。”寶和看穆清臉白的厲害,道一句。

  穆清吸口氣搖了搖頭,“我們先去書房罷。”她道一句,卻是腿都挪不開,韓應麟叫寶和拉著穆清,幾人才去了皇帝書房。

  子時已過,下弦月過了中天,慘慘澹淡沒有星子亮,宮裡四處安靜,只有書房周圍不時有奴才們走過。

  “你得的信兒是真的麼,今天我還收了他的信,興許是你弄錯了呢。”穆清朝寶和說道,方才嚴五兒拿進來的摺子是寶和送進來的,鎖兒樓里得信兒,皇上與契丹晞州一戰生死未卜與大軍失散,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聽說晞州一帶六月天裡下了大雪,那大雪足有兩尺厚。

  寶和垂著腦袋靜了半天才看著虛空某一處開口“師兄送來的信兒,眼下幾十萬大軍暫且都是他指揮著。”

  寶和話音一落,穆清再沒言語,是了,這種消息如果不是真的,寶和怎麼可能送進宮來。

  “皇上生死未卜,當務之急便是護好你肚裡孩子,萬一皇上……孩子一生下來便要撐起江山社稷……”寶和在,韓應麟說話也猶豫了。

  “放屁,那小王八蛋命大著呢,怎麼可能會死……”寶和破口大罵,卻是沒有跳將起來,聲音也越來越低,最後話沒說完便欲言又止。

  穆清是徹底的沒了聲音只是安靜坐好,韓應麟坐了半天同她說皇上失蹤當不能人人皆知,朝堂眼下要怎麼辦,糧糙如何調,是不是要派人和談她一概聽不進去了,來回來去腦里只剩下他有可能已經死了。

  靜妃終究也才將將過了二十,終究是個女人,韓應麟看她話已經聽不進去便著人將她扶回去休息,穆清沒有拒絕順從回倦勤殿。

  她走了之後寶和終還是沒忍住,“小五命硬,等閒不會出事,我就說穆清是天煞孤星不能將她養在小五身邊,她終究是害了小五。”

  “寶和。”韓應麟叫一聲,寶和便閉了嘴,這時候說這些有什麼用,可小五命盤那麼硬,天生的帝王星,怎麼可能半路隕,若非不是紫微,誰能煞他?穆清命盤確確實實是煞星啊,寶和心道,如今卻也是做不出抓著穆清給送到別處去了。

  當夜寶和連夜上了西山去了相國寺,也不知源印大師同他說了什麼,回來之後他就再沒提穆清是天煞孤星這件事,只是日日進宮裡看著她陪她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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