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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和誰說話?”鄉田順子的聲音比蚊子還輕。

  “是葛城。”

  “他是誰?”

  “就是你之前跟蹤的那個男人,在起火地點和春說話的那個。”

  “他是誰?”鄉田順子重複著相同的問題,我幾乎要哭了出來。

  “剛才不是回答你了嗎?”

  “不是這個,我是要問春和那個男人是什麼關係。”

  我無法回答。我知道,這不是什麼需要說明的事情。我似乎聽到有規律的鼓點聲,咚、咚、咚、咚,讓人心煩。這濃霧裡的節拍器究竟從何而來,我定心思索,才明白那是我的心跳聲。我感到熱血沸騰。

  ——你就是那個四處放火的犯人嗎?

  葛城的聲音雖然並不大,卻有響徹地面的氣勢。

  ——那是對你的警告,我已經給過你機會。

  而春的回答聲卻如霧分子般纖細,他像是吟詩一般,優雅而輕盈地承認自己是縱火犯的事實。

  ——你是我兒子?

  聽到葛城終於說出了這句話,我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我感到鄉田順子的目光立刻往我的臉上射來,但我卻根本無法有所回應。我只聽到自己的心底發出了悲鳴。

  ——我也調查了你的事情。然後立刻就明白了。你們家難道就不知羞恥嗎?家竟然把一個被強暴而生下的小孩子,這麼光明正大地撫養長大?真是不知羞恥的一家人。

  葛城的話刺痛了我。我幾乎要失控地拿起棒子揍他。“啊……”我痛苦地呻吟出聲,蹲在地上努力壓抑幾欲作嘔的感覺。

  而在我壓抑嘔吐感覺的時候,我似乎看到了春的周圍站滿了人。他們穿著相同的誇張服飾,不發一言地傾聽春他們的對話。我似乎,不,我就是這麼看到的。有著無數旁觀者正潛在這片大霧裡。無數的陪審團、無數的法官、無數的見證人、無數的看熱鬧的人都站在這裡,用我完全聽不到的音量輕聲交談著。我可以感到他們的存在,周身寒毛豎立。我顫抖著,雖然在這濃霧裡幾乎什麼也看不清,所以我並不可能真的看到這麼一群人——但這群想像中的人卻那麼有真實感。

  ——沒錯,那個恥辱就是我。

  春的聲音淡淡的。

  ——你想做什麼?還把起火地點的照片送到我家來。而且,上一次也把我叫出來。還說什麼“你有在反省嗎?”我從生下來就不知道什麼是反省。不就是強姦嗎?強姦有什麼不對?你倒是給我說說看。

  葛城雖然很亢奮,卻沒有絲毫怯意。從某種角度來說,這種大無畏精神也算值得稱道。

  ——已經,不用了。

  春的聲音在霧中溶化,然後漸漸散開。在這瞬間,我似乎聽到了葛城倒抽了一口氣。“強姦有什麼不對的?你倒是給我說說看。”說出這話的葛城大概打算以當時跟我滔滔不絕時舉出的同樣論據反駁春。打算用“有想像力啊”、“痛苦的又不是我”這樣的論據讓對方閉嘴。事到如今,他依舊企圖用一堆歪理說服別人,並以此沾沾自喜。所以,在他聽到春的反應後卻害怕了。“已經,不用了。”春已經放棄了與他爭論,這雲淡風輕的放棄反而使他狼狽不堪。所以他才會出這麼幹巴巴的聲音。我雖然閉著眼,卻也能清楚地想像得出春此時的樣子。即使大霧模糊視線,即使我緊閉雙眼,即使這一切那麼不合常理,但我就是可以看到那原本看不到的景象。

  我完全可以肯定,春手上拿著的,一定是那根喬丹球棒。

  葛城應該立刻藏身於濃霧中逃跑的,但是他卻沒有這麼做。他甚至開口說出企圖令人感動的台詞:

  ——你打算殺死自己的父親嗎?

  就基因的角度來說,他有充分的權利可以這麼說。他還說:

  ——如果你不知道,那就由我來告訴你。因為我,你現在才能站在這裡。

  這話就和時常在夢中困擾我的命題完全一樣,是選擇母親,還是選擇春?

  ——要不是我上了那個女人,你根本就不可能生出來。你知道嗎?我是你的父親。我們血脈相連。你怎麼可以打算殺自己的父親。

  ——真不好意思,我的父親是此刻在醫院裡同癌症做鬥爭的那個人。

  ——他不過是把你養大而已吧?又沒有血緣關係。你真正的父親是我!殺死父親是大罪,連動物都不會這麼做。你殺了我以後今後還能平靜地生活嗎?殺人犯和強姦犯哪個更惡劣?你沒有考慮過?我雖然上過不少女人,但是卻沒有殺過人。你想做比我更差勁的人嗎?

  春的回答卻很簡單,一開始我可以聽到他的吐氣聲,或許他是在微笑。然後,他是這麼說的——

  ——平白無故的外人,少擺父親的架子。

  咚。

  一記響聲。這沉悶的聲音毫無爽快感,使緊閉雙眼的我在濃霧中無法站穩。然後,我感到有人倒下。葛城滾倒在地面。

  儀式仍在繼續。肅穆的空氣靜靜地流動,雖然只是幻覺,但我卻仿佛聽到舒伯特的《聖母頌》在耳邊響起。像是要洗去眼前這行為帶來的恐怖驚駭一般,我的腦海中響起了那莊嚴、溫柔滿溢的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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