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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話流露出不信任情緒,但可欣並不在意:“是的,所有關係人的指紋都採集到了,包括董文鵬家所有親戚的指紋,甚至出入公寓的維修人員也沒漏掉。即使如此,也沒有任何發現。”

  沈恕補充說:“董文鵬的身份特殊,這間位於大南路酒店式公寓的辦公室也具有隱蔽性,所以能夠進入這間辦公室並受到董文鵬招待的人,一定和他具有不一般的關係。此外,還有一個疑點,一般來說,來訪客人用過的杯子,應該會留下唇印之類,尤其當這個客人很可能是個女人的時候。”

  可欣補充說:“玻璃杯上沒有唇印,好像有擦拭過的痕跡。這確實耐人尋味,兇手擦去了唇印,卻沒有擦去指紋。”

  會議進行到午飯時分,沈恕讓大家到食堂用餐。刑警隊食堂的伙食還不錯,雖然大師傅時不時地別出心裁,搞一些“暗黑料理”,諸如拔絲土豆、香蕉炒雞蛋之類的菜餚,但總體來說口味還說得過去。

  吃過飯,沈恕讓我陪他到董文鵬家走一趟。

  4

  2014年5月8日下午。

  董文鵬家。

  董文鵬家位於楚原市南郊,占地三畝有餘,兩幢別墅坐落在院子中央,雕樑畫棟,亭台樓閣,看上去像一座舊時代的莊園。事實上,我在心裡暗想,把家弄成這個樣子的人,是不是特希望回到舊社會,可以光明正大地炫耀和盤剝。

  見到董文鵬的妻女後,我大吃一驚,她們竟然就是我於清明節那天,在母親墓地前遇到的母女二人。原來她們竟是董文鵬的妻女,母親名叫李文慧,女兒名叫董卿。

  她們對我沒有任何印象。也是,一個擦肩而過的路人,誰又能記得那麼清楚呢?而我能記得她們,一是由於職業關係,接受過人臉識別訓練;一是由於那天場所特殊,加上發生了母親墳前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束鮮花的事情,我在腦海里回憶過她們的樣子;還有一個原因是董卿長得非常漂亮。

  這時候我近距離打量她們,發現董卿和李文慧的五官幾乎一模一樣。李文慧本來也是一個美人,可惜她身材矮胖,又不怎麼拾掇打扮,站在艷光照人的女兒旁邊,就被人忽略了。

  母女二人對我和沈恕的登門來訪並不牴觸,態度也很誠懇,雖然沉浸在喪夫喪父的悲痛中,不時哽咽難以出聲,卻仍然有問必答。聽得出來她們和董文鵬之間的關係很和諧,夫妻情和父女情都很深厚,沒有隔閡或生分的跡象。

  她們娓娓講述了董文鵬的創業史,語氣中有懷念,有不舍,有悲傷。

  李文慧說,三十幾年前,董文鵬才從大學畢業,正趕上中國前所未有的變革時期。圍城之內,愁腸坐困;圍城之外,則是另一番景象。董文鵬和大學的同窗好友楊昭一拍即合,選擇了自謀職業。其時的楚原,產業勃興,一派生機盎然。最初,董、楊二人和幾十位製衣工人同住在一間不足四十平方米的屋子裡。白天、前半夜,他是一名辛勞的熨衣工,輾轉於三家製衣廠;夜色黢黑方可回到蝸居,沉沉睡去。三年後,年輕的董、楊已經成為技藝不俗的製衣工人。這一年,他們盤下一家小小的製衣廠,繼續將辛勞作為生活的主調。十年打拼後,騰飛集團成立,董文鵬出任董事長,楊昭任董事總經理。如今經過三十幾年的發展,騰飛集團在製衣道路上日漸精進,終成大器,不僅被一些國際品牌選為代工廠,而且擁有了自己的零售品牌。兩位好友分別娶妻生子。董文鵬娶妻李文慧,生女董卿。楊昭娶妻王朝霞,生子楊文頤,現已從歐洲留學歸來,在集團財務部任部門經理。

  董文鵬家的客廳牆上,掛著一幅楊昭送給他的書法作品,大概可以詮釋兩兄弟的半生遭逢和一生情誼:成敗與朝暮,隱憂與釋然,安靜與喧譁,都是內心超脫、順之自然。

  誰能想到,董文鵬打拼一世,卻在功成名就、年過花甲時遭此橫禍,令人不勝唏噓。

  李文慧講過董文鵬的創業史,又取出幾份發黃的報紙給我和沈恕看:“這些都是媒體在各個時期對我先生的報導,記載著他的奮鬥歷程。”

  我翻看著那幾張報紙,上面印有董文鵬和楊昭年輕時的照片。董文鵬那時候很消瘦,意氣風發,楊昭的樣子老成一些。我忽然怔了怔,這兩人年輕時的樣子如此熟悉,我以前在哪裡見過嗎?

  在快告辭的時候,我裝作無意地提起:“董卿,你在清明節那天是不是去過李陵園墓地?”

  董卿一怔,說:“啊——是的,和媽媽一起去的,你怎麼會知道?”我說:“因為我在山腳下碰見了你們,我媽媽的墓在那裡。說起來奇怪,已經連續兩年了,她的墓前總是莫名其妙地出現一束深藍色的鬱金香,不知道是誰放在那裡的,是惡作劇還是什麼。”我一邊說一邊盯著董卿,觀察她的反應。

  董卿毫無防範地說:“啊,是我放在那裡的,真是對不起。是因為看見您母親的墓前沒有鮮花,我順手放的,沒想到會給您造成困擾,非常抱歉。說起來真巧,您母親的墓和我家人的墓竟然挨在一起。”看董卿的反應,沒有任何心機,不像是說假話。

  我故作大度地說:“知道是這麼回事就行了,也算不上什麼大事,說到底是我們祭掃的時間太遲,讓你誤會我母親的墓沒有人照看。你家裡的墓葬的是什麼人?”

  董卿神色黯然地說:“是我姐姐,她去世兩年了,是自殺。”

  “卿卿,”李文慧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和爸爸的案子無關的事情就不要說了。”

  董卿居然還有個姐姐,而且在兩年前自殺死了——這讓我大腦里翻江倒海,表面上卻又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我見李文慧對這件事諱莫如深,只好不再追問下去,以免刺激到她們傷痕累累的心靈。我想董文鵬的女兒自殺不是一件小事情,回到局裡總能查到些眉目。

  沈恕留下自己的名片,囑咐她們如果想起什麼人或事,及時和警方聯絡,雙方合作才能早日抓到兇手,給董文鵬申冤。

  5

  2014年5月11日晚10點。暴雨。

  家裡。

  外面的雨聲大了起來,仿佛在沖刷著一種幽怨,從頭到尾沖刷著一種可恥的人間的醜惡。面對雨,總有許多感情,是喜歡,是依戀,也觸碰到了它的冰冷和無情。一直,我都不喜歡下雨天。我喜歡晴天,有著暖暖陽光的晴天。可是,這樣的天氣,似乎在與我作對似的。雨總是這樣沒完沒了地下,而我的心情也這樣有完沒完地鬧著。

  莫名其妙地接到父親的電話,問我在幹什麼。

  “今天有點累了,想早點洗澡睡覺。”我心不在焉地說。

  “我在你的門外面。在朋友那下棋回來,順路來看看你。”

  我有些吃驚。父親很少到我這裡來,即使有事,也總是打電話把我叫過去。今天晚上冒雨登門,決不會是路過那麼簡單。

  打開門,父親在門口脫下雨衣,甩掉雨靴,面帶微笑地走進來。可他故作的笑容瞞不過我的眼睛,那裡面分明隱藏著幾分苦澀。

  說了幾句不相干的話,父親貌似不經意地把話題轉到董文鵬的案子上來。

  這是父親第一次過問我經手的案子。他是公安戰線的優秀工作者,能不懂得公安紀律?他特意登門來詢問董文鵬的案子,究竟是為了什麼?

  “其實您是專程為這個案子來我這兒的。”我直白地拆穿他。

  父親試圖掩飾:“怎麼會?我是在報紙上看到董文鵬遇害的消息,隨便問問的。”

  我苦笑。父親已經六十四歲了,頭髮花白,歲月像一把利刃,無情地在他額頭刻下一道道滄桑。母親去世後,我和父親相依為命,他是我最親近、最值得信任的人。父親的愛深沉,極少表達出來,須細細品味方有縷縷清香。

  這一刻,父親的不坦誠卻讓我有些迷茫。

  忽然,如醍醐灌頂般,我腦海中亮光一閃,脫口而出:“其實你早就認識董文鵬和楊昭,不僅認識,你們的關係還相當不錯,是不是這樣?”

  父親尷尬地笑:“怎麼可能,我怎麼會認識他們?”

  我的聲音變得悽厲起來,我發誓長這麼大從未用這種語氣和父親說過話:“我在董文鵬家見到了他和楊昭年輕時的照片,看起來很熟悉,可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剛才我突然想起來,咱家裡有一張你和他倆的合影,是二十幾歲時照的,夾在一本《雪萊詩集》里。爸爸,你為什麼不說實話?”

  父親的表情浮現出沉痛的神色:“雖然我不知道你們辦案到了什麼程度,不過以前的那些事情和董文鵬的死應該沒有任何關係。我之所以特意不提那些事,是因為說出來的話,反而會把事件弄得複雜。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不這麼認為。”我冷淡地說。

  父親的目光交織著為難和不安,喃喃自語地說:“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還有,董文鵬家的墓地怎麼會緊挨著你和媽媽的墓地,哪有那麼巧的事情?”我不依不饒。

  父親嘆口氣:“我今天不該來找你問案子的事。我早應該想到,你那麼聰明,怎麼會瞞過你呢?現在太晚了,你先休息,改天,我一定把董文鵬和楊昭的往事講給你聽。”父親沒說完,頂著雨落荒而逃,全沒有以往的諄諄長者風範。

  留下我獨自在房間裡思來想去,輾轉難眠。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像瘋了一樣,噼噼啪啪地擊打窗欞。

  6

  2014年5月14日。多雲。

  和平區公安分局。

  我查到了董文鵬大女兒的自殺事件。

  是和平分局辦的案子。董文鵬的大女兒名叫董倩,兩年前初春時分投湖自殺,有十幾個目擊證人,情節簡單明白,一目了然。

  最讓我瞠目的是,鑑定書里說董倩未婚,但自殺時已懷有六個月身孕。

  一位超級富豪的女兒,就算未婚先孕,也算不上什麼天大的事。她為什麼會走上絕路呢?

  我想起董卿欲言又止和李文慧諱莫如深的樣子。

  楚原市公安系統的電腦都是聯網的,所以我很容易就取得了董倩的全部個人資料,包括她的血型、指紋和DNA鑑定結果。

  我的多事差點兒把自己嚇暈過去:董倩的指紋和董文鵬遇害現場的玻璃杯上的指紋完全吻合。

  難道是鬼魂作的案?

  我擔心弄錯,又仔細核對了兩遍電腦檔案里儲存的董倩指紋和從董文鵬命案現場取回的指紋,千真萬確,兩者一模一樣,可以確定是同一人的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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