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希瑟·佩爾斯、約瑟芬·法倫和埃塞爾·布魯姆費特案件的重新調查也幾乎沒留下什麼不清楚的地方。或許驗屍官感覺有太多的流言和猜測。庭審時他和陪審團坐在一起。陪審團中有人向證人提出質問,他沒有試圖阻止,甚至也沒有企圖控制整個進程。伊爾姆蓋德·格羅貝爾和施泰因霍夫的事終於公之於眾,馬庫斯·柯恩先生和達格利什坐在法庭後排一起聽著,他的臉因痛苦而變得鐵青。庭審過後,瑪麗·泰勒走過房間來到他面前,向他遞交了辭職信,沒說一句話就轉身走了。就在那一天她離開了醫院。那件事對於約翰·卡朋達來說就算是結束了。再沒有什麼消息傳出來。瑪麗·泰勒自由地走了,自由地找到這個房間,找到了她的死亡。

  達格利什向壁爐走去。這個小小的火爐用膽汁一樣的綠色瓷磚砌成,裡面放了一台沾滿了灰塵的風扇和一個果醬瓶,裝了干樹葉。他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拿出來,他知道警務醫官和那個穿制服的警察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他們對他的舉動有何想法呢?把證據毀滅?他們為什麼要操心呢?他們還要給案件做出摘要,紙已經準備好了,這將作為證據,存入檔案以作備忘。這封信只與他有關係。

  他把信抖開,放在煙道的凹進處,擦著一根火柴,在信紙的一角點了火。但是由於通風不夠,紙張又硬,他不得不舉起信紙,輕輕抖動,直到他的指尖都快熏黃了,發黑的紙張才從他手中飄起,在煙道凹進處的黑暗中消失不見,它被吹起來,飄進這夏季的天空中去了。

  2

  就在同一天的十分鐘之後,比勒小組駕車開進約翰·卡朋達醫院的正門,車子一路來到門房的小屋前。迎接她的是一張不熟悉的面孔,一個新來的年輕門房。他穿著夏季制服,沒穿外衣,只穿了件襯衫。

  「你是綜合護士協會的視察員嗎?早上好,小姐。恐怕從這扇大門進去到達新建的護士學校不太方便。它目前只是一幢臨時性建築,小姐,就建立在起過火的那塊空地上,我們已經把那個地方清理出來了。它靠近原來的護士學校。如果你在第一個轉彎處……」

  「我知道了,謝謝你,」比勒小姐說,「我認識這條路。」

  急診室的門口停著一輛救護車。比勒小姐開車慢慢經過時,達克爾斯護士戴著鑲花邊的帽子,繫著正式護士的藍色皮帶,從醫院裡走出來。她簡短地和護送人員商量了幾句,就站在那裡監督著病人的轉運。在比勒小姐看來,她不僅身材長高了,職位也升高了,從這張自信的臉上再也看不出那個膽小的護士學生的痕跡來。看來達克爾斯已經成為一個合格的護士了。好吧,這是人們希望看到的事。伯特雙胞胎大約也已得到提升,在這家醫院的某個部門工作。但是也有一些變化,戈達爾護士結婚了,比勒小姐在國內的報紙上看到了結婚公告。聽伯羅斯說,希爾達·羅爾芙在中非某地當護士。會有一個新來的首席導師主持今天的這次會議。也有一個新來的總護士長。比勒小姐想起了瑪麗·泰勒,心想如果她不在護理行業,大約也會在某個地方掙得一份好生活吧。這個世界上的瑪麗·泰勒們生來就是倖存者。

  她沿著熟悉的小路開過去,路兩邊是夏季乾枯的草坪,花床上玫瑰花的花期已過,因此花床顯得不甚整潔。她的汽車轉進綠樹掩映的小路。空氣寧靜而溫暖,窄窄的小路被早晨第一縷燦爛的陽光映出許多方格形的亮點。上次記憶中的最後一角,南丁格爾大樓,或者可說是它的殘骸,出現在她面前。

  她再次停下車來注視,整座大樓彷佛被一把巨大的劈刀笨拙地劈成了兩半,它好像一個嬉鬧的生靈被截了肢,裸著身體,帶著羞恥,暴露在人們的注視之下。一段沒有了欄杆的樓梯,被殘忍地截斷了,向著虛空旋轉上去;在第二個樓梯平台上,一根精細的燈絲被一根電線吊在一塊破裂的門板上;樓下那列半圓形窗戶的玻璃都沒有了,成了一列用石頭雕成的優美的連拱廊,從中可以看到裡面褪了色的牆紙,上面有一些顏色鮮艷的方塊,那是曾經掛過畫幅和鏡子的地方。裸露的電線從殘存的天花板上發芽抽枝,就像一把刷子上的粗毛。大樓前的一棵樹下堆滿了各種顏色的壁爐,壁爐台和彎曲了的門板殘片,很顯然是經過挑選,準備留下來的。在剩下的後牆頂上最高處,一個人影映襯在天空下,他正在隨意地撿拾鬆散了的磚頭。磚頭一塊接一塊地跌落進大樓裡面的破磚爛瓦堆里,揚起一小股一小股的灰塵。

  大樓前面另有一個工人,赤裸著上身,露出古銅色的皮膚,正在操作一台牽引車。牽引車上連著一台起重機,上面吊下一個巨大的鐵球和鏈索。比勒小姐注視著,雙手緊拉著方向盤,彷佛要把她自己支撐住,以防發生本能的反彈。那鐵球在鏈索上向前擺去,砸在剩下的正面牆上,一時間萬籟俱寂,只有那可怕的噪聲在迴響。接著牆面輕微地凹凸起來,向裡面倒了下去,磚塊和灰漿如瀑布般嘩嘩落下,騰起一股黃色的煙雲,透過煙雲可模糊地看到天幕上那個孤獨的身影,它就像一個正在監督的守護神。

  比勒小姐停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踩下離合器,驅車右轉,從樹叢中間可以看到那幾排低矮實用、外表整潔的房子,那裡是學校新建的臨時性建築。這裡才是她所認知的那個心智健全的正常世界。剛剛見證了南丁格爾大樓那激烈的毀滅,不由得產生出一種令人生疑的惋惜之情,可是說到底,還真是有點可笑。她決然地驅散心頭的陰雲,這是一幢恐怖的大樓,是一個罪惡之地。50年以前它就該拆毀了。它根本不適合辦一所護士學校。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