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一聲響亮的“二起”爆炸聲,又把她喚回到現實中來。一線“起火”的微光,又照出了她絕望的淚臉。我為什麼在這裡?我為什麼不回家去?我為什麼落到這步光景?省城,張大嬸的棍子,爛花和俊媳婦的謾罵,公安局的追捕,文支書要她領衣褲,二姐和三姐的怒罵,爹的憤怒,整個十八戶的冷眼,使她的兩腳不能再踏進村去,也不能再回省城;楊家寨,她一想起來這個村莊,便不寒而慄,它比大獄還可怕。在那裡,她被展覽了裸體,飽受了拳頭,畫了王八臉,被一群小學生追罵,丟盡了臉面。十八戶,不要她了。父母姐妹的譴責和卑視,村人的恥笑和謾罵,變成了把把銳利的尖刀。她不敢接近他們,她無顏和他們在一起。在這人人歡樂的除夕,在這寒冷孤寂的曠野,她只能默默哭泣,只能默默悔恨,只能對老杜梨樹傾吐心聲。

  是誰把我送進這個絕境?是卜隊長?不是。他是我的大恩人,在人間只有他看得起我,親近我,待我好,應該受到報答。我報答他難道不應該嗎?我有什麼錯?他有什麼錯?二歪幫我“起戶口”,朱民幫我“換工作”,高才請我大會餐,他們對我好,對我親熱,我報答他們有什麼錯?為什麼世人飢笑我們,卑視我們,公安局還要抓我們?這是為什麼?為什麼世界上的事這樣複雜,這樣不可理解?這樣多事?

  去哪裡?哪裡也去不得。茫茫大地竟無立足之地。投奔哪家?哪家也不再要她。她真正成為一隻人人鄙視又仇恨的喪家犬。

  也許就是命里註定,在她一個多月的流浪中,連她自己也不知懷上誰的野種。經再三詢問,要打掉胎兒必須要有單位介紹信和男方當事人在場。要楊山伯給她開打胎信陪她打胎,那還不把她打死!要爹找文支書開打胎信陪她打胎,那還不把她活埋!到省城找卜三給她開打胎信陪她打胎,那還不是自投羅網蹲大獄!如不打掉這個野種,那麼只能生在楊家寨山伯家或十八戶娘家。這樣即使不被打死,也會被唾沫淹死。再遠走高飛那也不可能了。出了門沒糧票沒錢就不能吃飯,沒有身份證明信就不能住宿,就是“黑”人,早晚會查出來坐大獄。哎,命中注定要我死!

  去哪裡?去哪裡?怎麼辦?怎麼辦?令人神往的省城去不得;令人留戀的楊家寨去不得;近在咫尺的老家也去不得!罷,罷,罷,我自作自受,怨不得天,尤不得人。都怨我自己命苦!

  她擦乾了眼淚,堅定地快步向村走去。

  她在村邊一家門口偷偷解下一根燈籠繩。

  她毅然決然地又回到老杜梨樹下。

  第82章 大年初一杜梨樹上的吊屍

  大年初一,農村的歡樂達到頂點。夜間三點多鐘便此起彼伏響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聲。村民穿上新衣,戴上新帽,邁著輕盈的腳步,掛著歡快的笑容,說著人們愛聽的吉祥話,開始“拜年走節”

  十八戶村小人少。磕頭拜年格外認真。但杆兒叔和俏嬸半點新年的興致也沒有。愁眉苦臉地拜完年,便都躺在炕上擺瞬、生悶氣。

  翔英和盼弟煮熟了餃子,姐妹倆每人只吃了半碗。杆兒叔和俏嬸一個也吃不下去。只有卜寧和彥芳吃得滿香。一大一小兩人把三碗餃子一鼓作氣消滅乾淨。

  翔英覺得在家悶得透不過氣來,串門兒又不願見人。乾脆她披上大衣到村外轉轉散心。

  出了外門向南走去。

  天幕抹上一層灰白色的殘雲,望而更加慘愁。灰褐色的大地一片光禿,使人感到更加淒寂;凜冽的朔風陣陣呼嘯,使人更加寒冷悲傷。遠遠近近的炮竹聲,使她更加浮想聯翩。人生,是歡樂的,又是痛苦的,是幸福的,又是受罪的;是高尚的,又是卑污的!漫長的歷史上,多少利國富民的英雄豪傑,被禍國殃民的反動勢力所扼殺。有多少坑國害民的奸人居於高位,作惡多端。有多少碌碌無為和尋歡作樂者,都已“灰飛煙滅” 。她又想起了王安石罷官歸里,想起柳宗元貶謫柳川,想起康梁變法譚嗣同血濺菜市口。最後想到她自己。她笑了。封建帝王和他們至高無尚的權力已一去不復返了。可笑的是,現在仍有大大小小的“官”為了以權謀私,千方百計整治以權為公的人,卻總是有人保護資助他們。但可以肯定,他們都是“短命”的。華榮藥廠和它上面的權勢人物,為了保“官”保“利”而搞的政治把戲,一定會被國家撥亂反正的政策所戳穿。他們和歷史上所有腐朽勢力一樣,決不會拖住歷史的車輪。

  清冷的空氣,廣闊的原野,使她鬱悶的心胸暫且得到寬解。

  她抬頭望望星羅棋布的麥田,一壟壟麥苗被寒冬摧殘的枯黃萎縮,一片片鹼地上的枸杞銀花樹苗在寒風中瑟瑟搖曳。老家的“白鹼地”改造好了。她想起了童年。她想起了童年在梨樹下吃杜梨。她抬頭眺望南方。咦!那杜梨樹上掛著什麼?衣服?不像,人?

  她正想前去看個究竟。盼弟來在她背後。

  “二姐,大隊支書找你。說商量商量找雲英的事兒。讓你快回村去。”

  “盼弟,你看!那老杜梨樹下掛著什麼?”

  盼弟瞪起眼睛朝南望去:“好像一件大衣,誰掛在上頭?”

  “走!看看去。”

  姐妹倆快步向南走去。

  “大衣”越來越近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