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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爪金龍或盤或飛,雕鏤精緻的屏風排開一丈之寬。金絲楠木移步易景的特質在微弱燭光下發揮到極致,半幽半明間光華流轉,暗室之中,整個寶座台仿佛在閃閃發光。

  而與之格格不入的,在原本放置龍椅的寶座台上,極為刺眼的橫著一具棺材,雖同樣是金絲楠木所制,卻有股說不出的詭異。

  常後行至寶座台後,果然從屏風和牆壁的空檔里尋到了她想要尋找的目標。

  龍袍皺巴巴的糊在身上,帝冕滾在一旁無人拾取,若不仔細看定認不出這縮成一團的是大夏至尊御隆帝。

  「荒唐……荒唐……」

  他口中喃喃自語封桎於將下巴挑起的玉簪上,冰涼的觸感似毒蛇吐出的信子,在柔軟的皮肉處流連。

  「荒唐?」常後仿佛聽到什麼好笑的事,連帶著手上握著的玉簪都隨著她身體幅度微微顫動。御隆帝驚恐的睜大眼睛,整整數十個晝夜不見天日,陪伴他的只有一個虛有其表的寶座台以及身死之後的長眠之處,加之一系列特意為他安排的「厚待」,御隆帝的精神已經被摧殘的極為脆弱,仿佛呼吸一重都會繃斷。

  常後卻不為所動,一腳踏上這纖細敏感的神經,還要重重碾上兩碾。

  「你強娶敵國之女時,怎麼不覺得荒唐?你聽信讒言殺死忠良時,怎麼不覺得荒唐?你賜女妻於肱股之臣平衡朝中權勢,叫他們兩敗俱傷時,怎麼不覺得荒唐?你明知人有反心,還賜其玉圭供其調兵遣將時,怎麼不覺得荒唐?……荒唐?呵。」

  常後指上用力,玉簪尖頭又往裡懟進一分,低沉的聲音想抽盡了內質,干啞的肉質嘶磨撐著厚重的氣息響在暗室,霎時若鬼火重重,鬼魅低語,「整個大夏,最荒唐的人……是聖上你啊。」

  「朕,朕要將你,碎屍萬段!」

  御隆帝赤紅著一雙眸子,雙手並用的想要撐起來卻重重跌了回去。抽絲嚴重的袖袍像失了生命的羽雀,帶著身上七零八落的碎羽滑落天際。

  常後眼角餘光瞥見,嘴角已然翹起,「這麼抗拒嗎?即便手筋腳筋已斷,也要拼了命從那棺材裡頭爬出來。」

  大夏的服飾皆有規格,布幅受規格所限,獨龍袍不限。因為帝王之衣講究「天衣無縫」,特製機杼製作出的龍袍不易拉絲,想要將龍袍勾成這副慘樣,按照尋常操作那是肯定辦不到的。也只有御隆帝手腳並用拼盡全部氣力翻出棺材,才有可能被棺材上的尖利長釘的劃成碎條。

  她蹲下身饒有興致的看著這曾經端坐明堂氣度恢弘的帝王瑟縮的像個飽受凌虐的孩童,語氣不禁也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寵味,「這有什麼呀?你是君王,君王百年之後都要睡在這樣的棺材裡頭的,我只不過讓你提前休息了,難道不好嗎?」

  寶座台是與金鑾殿上無異的金絲楠木製成,至高無上尊榮無匹,你依然是大夏的君王。只是寶座台前沒有百官朝拜,曾經執掌玉璽的手心空空如也。

  你以為自己掌控著大夏王朝的最高權力,其實不過是在這份誘惑之下匍匐的最近的奴隸罷了,一生都在為權力所操縱,為權力所奴役。

  「如何?這種只能睜眼看著,卻無法再控之於手的滋味,好受嗎?」

  御隆帝乾澀的嘴唇開始微不可查的顫動,漸漸的顫動越來越明顯,喉嚨里嗚嗚咽咽不知在說些什麼,常後微微蹙眉向前俯了俯身想要聽仔細,驟然一聲暴喝響在耳邊,震得她整個人向後一仰。驚魂未定的常後霍然起身,抬手將玉簪直接刺入御隆帝的大腿上,御隆帝哆嗦著繼續發出哀嚎,長柄玉簪隨著常後的憤怒一記記落下……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無聲無息潛入暗室跪倒在常後身旁,頸上一隻勾尾蠍子隨著呼吸微微鼓動。

  「前丞相凌江持免死金牌在殿外求見。」

  即將再次落下的玉簪凝滯半空,常容珂難以置信的眸中閃過一道寒色。

  ***

  站在殿門外的夜色里等了一夜的凌江,等來的是一聲響徹皇城的喪鐘。

  接著凌大丞相就在繼而到來的三萬聲喪鐘里凌亂了,一名內侍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氣喘如牛聲如遊絲,「陛下駕崩了!」

  帝王崩,喪鐘三萬聲。

  聲勢浩蕩,響徹寰宇,在金陵百姓的心中留下深深的震撼以及——後遺症。

  曲荃被帶上刑場的時候腦子裡還是那徹夜不絕的鐘聲,以至於她都沒聽清監斬處那幫烏泱泱的老頭在扯什麼鬼犢子。

  要命了,最後一晚都不讓人睡覺,死刑犯也是有人權的啊!你們這群混蛋!當我下獄了就沒人管夏律了嗎!!

  曲荃的內心在此起彼伏的鐘聲里咆哮。

  ***

  監刑台上,危岳雁的心情也並不好受,凌江還沒回來時他們就聽到了喪鐘,最後一點希望消散在這三萬聲喪鐘里。眼下府兵數量還未夠,強行逼宮過於魯莽,籌備了這麼久必然不能在此功虧一饋,可是想要讓曲荃活著拖過午時,又何談容易。

  更要命的是,曲荃對這一切,毫、不、知、情!

  日晷上的倒影隨著日頭的變化一點點挪動,臨近正午的烈陽一寸寸炙烤著原本就焦躁不已的心臟,離午時三刻只剩一刻不到。

  監刑台上的人還在頭痛,行邢台上的就開始不老實了。

  於是危岳雁就聽到一個讓她更加頭痛欲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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