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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龍撞上他的屏障。在巨龍面前,屏障不堪一擊,頓時崩裂。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驚醒了整座沉睡的城市。

  距離爆炸地點一千多公里之外的螺旋塔,保羅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天空中詭異的暗紅色雷雲。螺旋塔的禮拜堂中此刻人滿為患,所有人,不論是有信仰的還是沒有信仰的,都聚集在那裡,向各自的神明祈禱,希望毀滅之日後他們能去往各自宗教中的聖所,或者至少讓他們毫無痛苦地死去。

  呂蓓卡修女如同一道難以捉摸的影子,出現在保羅身後。

  “保羅,時間差不多了,他們想讓你去祈禱堂發表講話,”修女說,“在這種時候,你應該去安撫人心。”

  “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呢?”保羅搖搖頭。

  “就算沒有用……”

  “我會去的。我只是想再等一等。”他凝視著變幻莫測的夜空,似乎正期待著什麼。

  “你在等什麼?”修女問。

  “如果一個人做出了他原本不敢做、不願做、做不到的事,並且依靠這件事拯救了千千萬萬的人,那麼我稱這個舉動為‘奇蹟’。你問我在等什麼,我的回答是——我在等一個‘奇蹟’。”

  “你相信奇蹟會出現?”

  “我必須相信。”

  突然之間,地平線上亮起一道火光,瞬間照亮了小半個天空,不明就裡的人甚至會以為那是黎明的日光。保羅無法判斷火光的位置,他認為那是一次爆炸,距離如此之遠,火光依舊奪目,由此可以判斷爆炸的規模有多麼龐大。

  “發生了什麼?!”修女驚呼。

  火光很快消失,但在人們的視網膜上留下了長久的殘影。夜空中奔騰的赤紅色閃電紛紛向火光爆發的方向收縮,暗色的雷雲如同清晨陽光下蒸發的露珠一樣漸次消散,夜空逐漸恢復原本澄澈的藏青色,視力絕佳的人甚至還能看見幾顆稀疏的星辰。螺旋塔的大門打開了,人們蜂擁而出,很快占滿了整個庭院。從保羅的角度俯視,庭院中熙熙攘攘,人頭攢動。當大家發現夜空恢復平靜後,歡呼聲衝上了雲霄。所有人都滿懷訝異、激動和虔誠,他們知道,這個跡象說明哈米吉多頓已經關閉,天啟結束了。

  “這就是你所期待的奇蹟?”修女問。

  “‘鑰匙’一共有兩把,一把可以開啟大門,另一把則能關閉它。只有兩把‘鑰匙’同時存在,世界的平衡才能得以維持。”保羅面色如舊,但語氣明顯輕鬆多了,“因為有人能召喚哈米吉多頓,就有人能關閉它。在這種情況下,誰都不會輕舉妄動。”

  “這麼說,召喚哈米吉多頓的人太心急了,竟然在有兩把‘鑰匙’的情況下開啟了末日戰場。假如只有一把‘鑰匙’,大概就能如其所願了吧。”

  “又或許是他們認定持有另一把‘鑰匙’的人不敢動手。”

  修女斜睨著他:“可他還是動手了。”

  “他做出了原本不敢做、不願做、做不到的事。所以我才稱之為‘奇蹟’。”

  兩人沉默地望著庭院,同庭院中歡呼沸騰的人群形成了鮮明對比。也只有他們才偶然看見,方才有一道白色亮光划過天空,如同一顆拖曳著長尾的彗星,不過很快便消失了。

  “那是……?”修女有些驚訝。

  “沒錯,是他吧。”保羅的聲音帶上了笑意,“看來那兩位大人在哈米吉多頓關閉之前離開了,如今再也不會受困於那一方狹小的天地了吧。”

  “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呢?”修女問,“天啟結束,世上不再有‘羔羊’,至少我們這個世代不會再有了。那兩位大人各歸其位。往後的世界會是怎樣一番模樣呢?”

  “兩把‘鑰匙’所維持的平衡結束了,但會有新的平衡,新的秩序。”保羅說,“會有新的開始。但是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未來會變成怎樣。”

  “……這代價委實有些太大了。”修女悵然道。

  “你覺得用一人的性命換取億萬人的性命,代價很大嗎?”

  “人的性命不能用數量去衡量,而且,這也不是用‘生’或‘死’能衡量的。”她轉向保羅,“你應該知道吧?用於獻祭的‘羔羊’必須付出怎樣的代價。”

  “我知道。”保羅頷首,“作為開門的‘鑰匙’,他將失去過去。作為關門的‘鑰匙’,他將失去未來。”

  第74章 尾聲

  他睜開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湧進耳朵的是新聞主播毫無起伏、照本宣科的聲音。他聆聽了許久才弄清楚新聞里說的是什麼。

  “……目擊者聲稱看見巨大的物體撞上大廈頂端,之後發生爆炸。軍方介入調查……今天上午的新聞發布會上,軍方發言人稱爆炸事件的原因正在調查當中,不排除恐怖襲擊的可能……”

  “氣象局專家發表公開聲明,稱多日前夜晚的奇異天象是太陽黑子進入活躍期所導致的氣象異常。根據研究數據,這種異常現象不會對民眾的常規通訊造成不利影響……溫室效應加劇亦有可能成為異常現象的幫凶……”

  床邊趴著一隻黑色大狗。見他醒了,黑狗的耳朵猛然豎起,汪汪叫起來。不多時,房門打開,一名面容陌生的黑髮男子走進來。

  “你醒了?”黑髮男子驚喜地問。

  他疑惑地望著男子:“你是誰?”

  黑髮男子啞口無言。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似乎躺在一間病房裡,床單和被子都是白色的,床頭柜上放著一瓶鮮花,和煦的微風不時吹起窗簾,燦爛的陽光從窗簾的fèng隙間投進屋,照亮一方地板。

  “這裡是哪裡?”他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我又是誰?”

  “你真的不記得了?”黑髮男子臉上掠過一絲失望,“果然和保羅說的一樣,你失去了那天之前所有的記憶。”說完,黑髮男子拉來一把椅子,坐在床前。狗嗚嗚叫著,搖著尾巴,把下巴擱在床沿上。

  他緊張地說:“我、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失憶了嗎?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故?”

  “事故?算是吧……那是個很長的故事。”

  他的眼珠一轉:“你先告訴我我是誰,你又是誰。”

  黑髮男子說:“你叫多米尼克·蒙塔萊。我叫克里斯蒂安·莫里森。這是貝倫,你的寵物。”克里斯蒂安摸了摸狗頭,狗打了個哈欠,“我們現在在螺旋塔的醫院裡。”

  “嗯……你是我的親戚嗎?”他問。見克里斯搖搖頭,他又問:“那我們是朋友?”

  “比朋友更好。”

  “那我們是……”他猶豫了一下,“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

  克里斯苦笑著揉了揉鼻子。“你現在失憶了,所以我跟你說這些,你可能會不相信,或者難以接受……”

  “沒事,你說吧,我很冷靜。”他說。

  “我們是戀人。”

  兩人相對無言。

  克里斯嘆了口氣:“你果然不相信吧……”

  他連忙擺手:“不不,我只是,嗯,似乎沒想像中那麼驚訝。”

  “是嗎?”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因為你一進來,我就在想,天吶這個人真是好英俊,我從沒見過那麼美的眼睛。”他拉起被子,遮住自己泛紅的臉頰。

  狗默默地扭過頭去。

  一萬年來,地獄的首都從未如此熱鬧過。

  大君回歸後,從上至下各路貴族紛紛馬不停蹄地趕往首都,爭先恐後地進貢、諂媚、表忠心,生怕自己遲了一步,大君就會揮師百萬夷平他老家。

  梅菲斯特進入首都時,沒被任何人認出來。他已經離開太久了,就算是記憶力過人的惡魔,也早已將他的相貌特徵丟進了遺忘的深淵。或許有人從仍舊巍然屹立的城門的浮雕上辨認出了他的長相,但他們誰也不敢聲張。人人都知道梅菲斯特就是當初背叛了大君,將他封印在哈米吉多頓的那個人,同時也是製造出“鑰匙”,為大君重獲自由創造條件的那個人。這究竟是功是過,抑或功過相抵?沒人知道。連大君都沒發話,小嘍羅們哪敢妄議這些呢?

  梅菲斯特沒有受到任何阻擋,穿過首都的七道城門,進入內城,沿著破敗的街道(如今被蜂擁而來的人馬踐踏個遍,道路顯得更加破舊了),登上首都中央的高山,來到大君的宮殿裡。

  駐守宮殿的是地獄大公阿巴頓的兵馬。早在大君回歸之前,他就占據了這裡,現在恰好近水樓台,自願提供兵力為大君拱衛王都。不過他的私心亦是人盡皆知,現在提供的兵馬將來都能要回來。他的領地被別的領主占去了,只要大君一發話,還愁徵召不到一支軍隊,幫他把領地打下來嗎?

  “啊,梅菲斯特吾友,真是好久不見。”

  阿巴頓身著華服,意氣風發地迎上來,裝模作樣地同梅菲斯特擁抱:“咱們有多久沒見面了?幾百年?幾千年?我的記性好像不太好了,不如你提醒我一下?”

  梅菲斯特冷冷地瞪著他。

  “幹嘛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大君歸來,這可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你就不能開心一點嗎?”阿巴頓重重一拍梅菲斯特的後背,力道之大足以把人打吐血,梅菲斯特默默地忍了下來。

  “你要去覲見大君嗎?”

  “大君可曾召我覲見?”

  “沒有。他正忙著聽彼列囉嗦呢,估計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你來。”阿巴頓歪著頭想了想,又說,“他可能還沒消氣,你就不要去火上澆油了。”

  “……我也沒打算那麼干。”

  “那你要去看那個孩子嗎?”

  “他在你這兒?”

  “當然,他一來到地獄,我就把他接過來了。”

  梅菲斯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表情糾結地盯著地面,揪了好一會兒自己的衣角,才說:“帶我過去。”

  斯科特正在發火。他把桌上的茶壺杯子統統拿去砸阿巴頓的手下,砸得他們抱頭鼠竄。反正東西也不是他的,他不心疼。長了記性之後,但凡看見斯科特臉色不好,阿巴頓的手下們便立即逃之夭夭,留他一個人在屋裡生悶氣。反正宮殿現在戒備森嚴,也不怕斯科特會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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