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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裡,里德爾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了。

  “女士,你記錯了,我從未說過我母親‘嫁給’我父親。她為愛私奔,最後被那個男人拋棄了。”

  海蓮娜渾身一凜。

  “我母親愛他超過了愛自己,但是我父親卻不是。”里德爾眯起眼睛回憶,臉上籠罩著冰一樣肅殺的寒意。“他不愛她,卻接受了她的身體,還讓她懷了孕。我母親為了保住我背叛家族,但他卻拒絕承擔責任,讓她一個人身無分文流落街頭,最後難產死去。”

  她漂浮在那裡,一句話都說不來。羅伊納的面容重疊在另一個人衣衫襤褸的年輕女人身上,似真似幻。她猛地搖頭,把那景象逐出腦海。

  “我一個人在孤兒院熬過了整個童年,想方設法調查自己的身世,到頭來卻發現我尋覓多年的親人好端端地住在自己的大房子裡。我的父親,身體健康,財力充沛,卻在十幾年的時間裡從未探聽過關於我、關於我死去母親的任何消息。”

  “他還活著?”她失聲道。

  “活著。”漆黑的瞳孔閃過一絲暴戾。

  ☆、 [15]里德爾

  “女士?拉文克勞小姐?你還好嗎?”

  如夢初醒般,海蓮娜·拉文克勞斂去了自己過於明顯的情緒。可那都太遲了,那種穿透時光的悲愴被他分毫不漏地看在眼裡。

  她搖搖頭,繼而點點頭。但不論是點頭還是搖頭,似乎都不能恰當描述她此刻的心情。

  “你應該和他談談……也許會有什麼隱情。”

  “我不在乎什麼隱情,”里德爾無動於衷地說,“事實足矣。”

  “你會後悔的,孩子。生命脆弱,一旦錯過,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里德爾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變化。

  “你錯過了什麼人嗎?”

  她正準備張口說什麼,里德爾將食指壓在嘴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在下一波吵吵嚷嚷的學生進來之前,他給自己施了一個幻身咒,帶著海蓮娜隱沒在空氣中。

  當他們再次顯形時,兩個人已經回到羅伊納的墓地。

  “我猜你不想被太多人知道這些,所以我們需要個安全的地方。”里德爾說。

  海蓮娜勉強擠出一個感激的笑容,但神情明顯憔悴了許多——面對母親的墓碑回憶往事似乎更艱難一些。

  她盯著那方墳墓半晌,先開口了,“里德爾先生,你是不是奇怪過,為什麼我作為她唯一的子嗣,卻不能留下半點痕跡?”

  這正是他期待的方向。里德爾不打算干預太多,就只是搖了搖頭。

  “我出生即是家族的恥辱,死前又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所以被我的族人抹殺。”海蓮娜輕輕地說。

  秘密醞釀太久,就會成為某種有毒的液體,只需要一個裂口就會傾瀉而出。里德爾深知這種感覺,所以當海蓮娜·拉文克勞終於決定講出一切時,他絲毫不感到驚訝。

  這是一個漫長的故事,字字句句都充溢著濃烈的感情:作為私生女不被公眾所知的悲哀,才華橫溢卻被光環掩蓋的痛苦,求索身世卻被真相刺痛的失望……海蓮娜·拉文克勞每講一句話都要停頓很久,似乎每一個字都可以在她嗓子上劃出血痕。但她還是不斷在講,傾訴成為了某種贖罪的方式,越是痛苦,就越能減肩上的重負。

  “……我嫉妒她無法超越的高高在上,怨恨她生下我卻不給我家庭的自私。但多年之後我才明白,她隱瞞真相是因為我那始亂終棄的父親真的做了太多令人不齒的事;真正讓她變得無法超越的也不是她的成就,而是她從來不會被外界干擾的本心……但我痴迷於此,甚至不惜為此帶著她最引以為傲的珍寶遠走高飛——”

  里德爾眉心一跳。

  “後來呢?”他克制住急切的語氣,循循善誘著,“你回去見她了?向她懺悔了嗎?”

  “不……”她哽住了,面容扭曲,胸口劇烈地起伏, “我不敢……巴羅說她想見我,但我沒有勇氣見她。她永遠不會責怪我,不論我犯下多麼大的罪孽,她都會寬恕我,就好像我只是偷走了一把糖果一樣。她什麼都有,卻什麼都不在乎。我想要奪走的一切,她從來都不在乎——”海蓮娜的聲音變了調,幽幽咽咽,幾乎像是真正的哭聲。

  里德爾太熟悉這種聲音了。每到午夜時分,和孤兒院隔著幾條街的那片墓地時常會有鬼哭,哀怨綿長,無休無止,但卻永遠不會真正爆發出來。別人說那是風聲,但他知道不是——因為風聲不會帶著不甘和怨毒。

  里德爾沉默地舉起魔杖,念出三道咒語,每次張口,都會有一股閃爍不定的氣流從杖尖噴出。

  氣流盤旋在她周圍,逐漸織成一個透明的繭,海蓮娜臉上浮現出一個介於驚訝和悲痛之間的迷茫表情——她顯然聽懂了。那三道咒語是三個詞,意思是:“柔軟”、“芬芳”和“甜”,只不過是一種現代人不熟悉的語言,但真正值得她震驚的其實是接下來發生的事——

  她呆呆地漂浮在那個微光閃爍的繭里,停頓幾秒,灰色的淚珠撲簌撲簌地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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