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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藥師低低笑了起來,氣息吹入她耳里,攔腰抱住了人,表情無限憧憬,柔聲道:“好,你想在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試一試,我想想看,大理的景點不少,點蒼山,洱海,劍川滿賢林,天龍洞,雲龍天池,雲弄峰,崇聖寺,你喜歡哪一個先來?”

  晏近撲地不起。

  饒了我吧!

  後來之 補遺筆記 此情默默未老(1)

  此情默默未老(1)

  陸乘風很多年之後,都會時常想起初次見到小六的那一天,是大暴雨,師父領著一個濕漉漉的小孩子過來,不過七八歲年紀,介紹說:“從今以後,他就是你們的小師弟了,乘風,帶默風梳洗一下。”

  那孩子怯怯的樣子,頭髮一綹一綹地貼在額上臉上,嘴唇凍得發紫,面頰發白,髮絲雨水fèng隙間露出的一雙眼睛,卻是濕潤晶瑩,望向別人的時候,驚魂未定。

  乘風在五大弟子中最擅於照顧人,當年他還未行冠禮,卻遠沒有同齡人的輕浮幼稚,比之玄風冷傲,超風狡黠,靈風跳脫,天風極端,最是溫雅親切,遵命牽著小孩子的手,笑吟吟地安定對方惶恐的心情。

  洗澡,擦身,換過一身新衣服,弄乾頭髮,乘風一手包辦,動作輕柔,從容閒雅,待到他細細擦他的臉蛋時,小東西忽然抱住他手臂,默默地流下淚來。

  “沒事了,馮師弟。”他彎身,拭去那大顆大顆掉下的眼淚,心中一軟,他們幾師兄弟除了自己外,都是孤兒,會被收為東邪門下,其實都各有一段傷心事,就算是自己,也不例外,因而不必問也知道這小孩子身世堪憐,年紀這樣小,不由人不憐惜,“今天開始,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師兄師姐都會保護你的。”

  那孩子眼淚汪汪地看著他,褪去驚惶,重重地點下頭,小胳膊緊緊抱住他。

  那個時候,陸乘風根本就沒有料到,這個承諾,何等沉重。

  默風被安排和乘風住在一起,乘風著意照顧有加,默風漸漸地開朗起來,只不過還是對著四師兄時那笑容才自然而然噴發而出,無拘無束。

  對於年紀最小又特別乖巧的小師弟,一干師兄都甚為呵護,馮默風對師父敬若天人,對眾師兄師姐也是打從心眼裡的尊重喜歡,那是一段最快活的時光,什麼也無須害怕,兄弟們打打鬧鬧吵嘴比武是司空見慣的,乘風發現,小六是愛哭鬼,被罵了會哭,練武進境不大時也會哭,想起親人時也會哭,送他禮物時也會歡喜地流淚,發惡夢時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咬牙默默流淚,看到人才哭出聲來,平時就算是強忍不流淚,等見到了自己就會攥緊衣襟抽噎流淚。

  馮默風並不是怯懦,骨子裡堅強得很,只是太過容易落淚了,到後來桃花島上的人幾天不見到他強忍淚水的臉都不習慣了。

  最經常見到他淚眼模糊的人自然是陸乘風了,但他卻有個小秘密。

  呃,很難開口說出來的秘密,關於會不會厭煩哄小師弟不哭的答案。

  其實他很是享受哄人的過程,還有,默風哭泣的時候,真的真的好可愛,漆黑的眼珠像浸過水透亮,又隔著一層迷濛蒙的淚光,鼻子都皺起來了,嘴唇卻紅艷得不可思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時,哄著他輕拍他的背,那孩子只會哀哀地像貓咪撒嬌地叫著:“……四師兄……陸師兄……”

  養得白白嫩嫩的手腳攀爬到他身上,努力地抱緊。

  如果好幾天他都神采飛揚,看不到哭臉就會覺得遺憾,想著要不要特意刺激一下他可愛的小師弟,這樣計算著的陸乘風,面上還是一派溫柔斯文,道貌岸然。

  要到許多年之後,他才明白,為什麼會總是想著逗弄那個孩子,看他全心全意信賴自己,還覺得不夠。

  許久、許久、太長久了,他沒有向他笑過,更沒有在他眼前哭過了。

  他——還是不肯原諒他嗎?陸乘風苦澀地想。

  “我現在總算明白了。”梅超風自樹上飄落,面無表情,吐出三個輕飄飄卻致命的字來,“戀童癖。”

  陸乘風臉一紅,跟著一白,沉聲道:“梅超風,你約我出來,難道就為了出言相諷嗎?你不是說,有小六的事要跟我談嗎?”

  梅超風沉默一會,她向來合著眼,眼神臉色慣了是一零一號的冷然,此時卻起了微妙的變化,沉思道:“以前我並不明白,只當你和我們一樣,當小六是小弟弟憐他孤苦無依多加照顧,現在想來,原來居然在那個時候,你就已經懷有不同心思了,陸乘風,他當時只是個小孩子你也下得了手——”

  陸乘風氣極,怒道:“胡說,我那時怎麼有下手過,是到了陸家莊之後才——”倏忽停口,自知失言,臉上卻一片慘然。

  梅超風卻點下頭,瞭然道:“果然已經吃過了……我就想到,當年即使是被逐出桃花島,你也自有去處,斷然不會期拋下小六不管,算你還有點良心,但為什麼後來他又離開了?你不說個清楚,別想從我口中得到他的秘密。”

  陸乘風深深吸口氣,胸口發悶,抬頭望著桃林層層,粉媚生姿,輕吐口氣,問道:“你又怎麼會發覺得到,我對他——有那種心思的?”

  梅超風哼了一聲,當年自己心中只有一個陳玄風,又時刻懼於被師父發現,就算看到那二人的親密無間,又怎麼會有精神想入非非?就是後來叛出師門,流落江湖,一個人孤零零地,想到以前的快活日子,也沒將那二個人往那個方向想過,只是認為,兄弟之間的依戀疼愛而已。

  “誰叫你看他的眼神太過了,我當時不明白,後來自然就知道了。”笑裡藏刀的四師弟,最護著的人也就是一個馮默風,在他生病時守了整整三天三夜不顧儀容,哄人吃藥時的語氣寵溺到極點,他一碰傷摔傷就擔憂得要命比自己受傷更緊張,如果小六被師父罵了,他暗地裡轉移他的注意力,抱著人看日出不動彈一夜弄得血脈不順,一有什麼新奇的玩意第一個就跑去給他獻寶,當小六被別的人或事吸引時,就會悄悄使壞出招,硬是要讓他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

  當時只道是尋常,最多嘲笑一下他既當師兄又做保姆。

  後來,她流落江湖,被完顏小王爺撿回去,地洞中練功,竟然給她聽到一齣好戲,驚異之外倒無憎惡,只是想著,別人的情感是別人的事,愛的是男是女,與她又沒什麼關係,她理來作甚?從那天之後,她就知道,原來世上不止是夫妻之間才有男女之情,男人與男人之間,竟也可以生死相隨至死不渝。

  然後觸類旁通,想起從前才恍悟,當年陸乘風看另一人的眼神,絕不尋常。

  那是師父看著師母的眼神,是大師兄看著自己的眼神。

  她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他們三人,居然還能重返桃花島,而往昔親密的兄弟情深,竟也生了隔膜,小六在躲著小四,除非必要絕不見面,縱是見面,也默默無語,曖昧的氣氛繃緊,令她疑雲頻生。

  不對勁,就算過了十幾年,他們二個,也不可能如陌路人,何況,陸乘風如此憂鬱,小六又經常臥病。她無聊之下,決定插上一手。

  陸乘風目光似已穿透時光,落在某一點上,輕聲說:“當年,我其實並不明白自己心情,直到同住在陸家莊後的第二年。”

  那個時候,陳玄風和梅超風偷盜九陰真經逃走,黃藥師遷怒留下的弟子,將他們腳筋打斷,逐出桃花島。曲靈風、陸乘風、武天風三人都打斷雙腿,但打到馮默風時見他年幼,武功又低,忽起憐念,便只打折了他的左腿。陸乘風強按傷痛,聯繫上陸家莊,將小六也一併帶在身邊,其時,二人驟早變故,驚怒師門不幸,傷心被逐,默風尤其難過,整天發呆,他性命是黃藥師從仇人手□搶救出來的,自幼得師父撫養長大,實是恩德深重,不論黃藥師待他如何,均無怨懟之心,一時傷心卻是難免。

  陸乘風卻要重奪回陸家莊的控制權,清洗核心層,顧不得自暴自棄,拖著殘軀鞏固局面。

  也只有在夜晚,他們才能見面,陸乘風疲憊不堪,只有抱著小六才能好好休息,每當這個時候,默風紅著眼眶,乖乖當抱枕,擦汗梳頭換衣這種事都是他負責,不忍他獨撐大局,又自慚幫不上手,只好振奮精神,先治理自己免成負累。

  “四哥”這個稱呼就是在那段日子衍生的,是四師兄的簡化。

  馮默風專屬的暱稱。

  他七歲上島,十三歲離開,在陸家莊住了二年,與陸乘風夜夜同床,並不避嫌,直到他成親。

  為了穩定局勢,整合勢力,更有責任留下血脈,陸乘風必須守約,履行父親為他訂下的親事。

  那個時候,他本已有一個兒子,冠英,是他十六歲時父親安排的妾侍,一夜春風暗渡,竟然成孕,孩子是難產,出生後一年只見到父親一面,等陸乘風回來時,冠英六歲,黑白分明的眼眸清冷安靜,定定地仰望他。

  那一年,他正式成了親,並在第二年得到一個女兒。

  就在孩子滿月的時候,馮默風悄然離開。

  事情會脫離他的掌握徹底失控,陸乘風要負大半的責任,他早知道人性本貪,有的貪財,愛色,有的貪權,凡與利益相關,就脫不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他以為,可以保護好小六,不讓他捲入爭鬥間,卻還是失算了。

  “小六是在你成親後有了孩子才離開的,當年,到底出了什麼事?”梅超風眼角一動,自有股陰森之氣,小六怕生,沉靜,生性謙和,不是被逼到絕境,決計不會不辭而別,一別便無音訊。

  當年——當年他未察覺到他的異樣情意,只以為是兄弟情深,格外愛護他。

  陸乘風別過臉,低低道:“是我錯了,不該在雲英出生時,就說陸家莊小六也有份,結果令他在為眾矢之地。”算計他的人,驟然增加,之中還有,他的妻子。

  縱然是成了親,他有大半的時間,還是與小六同眠,只有抱著他才能安然入睡,問題是小六年紀也漸長了,兄弟再要好也有個限度,懾於陸乘風威勢無人敢明言排斥,暗示也好,提醒也好,都說得相當客氣,對這個莊主師弟至少表面做足禮貌。

  默風性子靦腆敏感,別人不喜歡他,立即就覺察到了,他不懂得盤根錯節的權勢爭奪,卻知道自己斷不可自作聰明自作主張,四哥沒讓他做的,別人說了他也不聽,不添麻煩就是幫上了忙,他不願四哥為他煩惱。

  而這時陸乘風至為棘手頭痛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他駭然發覺,自己對默風有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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