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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是拿肖母的安危威脅了肖閔。

  公孫策想起了那個肖吳二人合力用土磚壘起來的小院子,應該是肖閔當了百夫長之後才攢錢買下的地方。

  院子裡頭髮花白的大娘為生活耗光了前半生的氣力,顫顫巍巍地劈著柴,盼著遠遊的孝子能平安歸來……

  可肉身都被自己狠心拋棄了,魂魄還能找到回去的路嗎?

  肖閔到底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把捅破一切黑暗的竹筒放到那個他唯一信任的地方的呢?

  “哎,真是天不助我啊!”賈宗良見他半天沒接話,自顧自地感慨道,“我沒想到李元昊那邊漏洞百出。和那昆和洪扎勒內鬥,都是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還有龐統,他本該死在那場夜探里,也不知哪來這麼好命——”

  西部數鎮一役里陣亡的成百上千的將士、百姓,重傷未醒的龐統……

  “賈宗良!”公孫策出聲打斷他,雙手難以抑制地顫抖起來,“殘害同胞、通敵賣國……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大人怎麼好這麼說呢?我心裡清明得很,只是用個趁手的工具來清理一些應該退場的人——借力打力,這難道不是聰明人該做的事嗎?”

  公孫策感覺胸口酸脹,難過得眼眶通紅。行走世間這幾年,尤其是之前和包拯同行的時候,什麼樣的罪人、惡人他沒見過?

  可賈宗良之偏執、之罪惡、之輕視生死,簡直到了讓他聞所未聞的地步。

  肖閔生來受了虧欠,也許將有福報在後,可他沒等到就已經誤入歧途做了錯事,至死也逃不出“錯”的桎梏;吳霖風光霽月一生,本無錯處,大概最大的錯就是不該輕信於人。

  百種理由,也換不回半條人命。

  公孫策本想用言語巧辨詐一詐賈宗良的話,沒想到自己先在百般惡意前潰不成軍了。反倒是賈宗良見他如此,緩緩笑起來,頗有些不緊不慢的意味。

  他走上前給公孫策鬆了綁,和顏悅色地說道:“公孫大人本來身體就不好,想必最近更加吧?哎,我手下人可真是沒眼力,還讓大人傷成這樣……”

  賈宗良用拇指輕輕地擦過公孫策手腕上的紅痕,道:“真是不懂規矩。”

  “放開!”公孫策嫌惡地甩開他,手臂上接連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趕緊活動了一下手腳向後退了半步,卻感覺渾身沒多少力氣。

  他忽而想到了什麼似的,睜大雙眼道:“什麼叫做‘最近更加’?你給我下毒?”

  “小小薄禮而已!”賈宗良拍拍手,解釋道,“名字叫‘沉眠’——這是手下人得意的成品,短時間噩夢纏身,長時間傷心損脾、耗盡心力,也讓大人也試試新奇物件。”

  公孫策回想起近來無端的恐怖夢魘、還有仿佛傷寒一般怎麼也治不好的病……原來是中毒了!

  他咬牙切齒地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這可早了。大人不是怕冷麼,暖爐都好用的很吧?”賈宗良討好似的湊近他。

  公孫策倒吸一口冷氣。

  賈宗良轉身向屋外走去,喚來兩個隨從把公孫策架出去,隨口道:“我同大人一樣,也是個喜歡玩心眼的人……看來這一局,我略勝一籌啊。”

  公孫策甩不開兩個力氣甚大的隨從,只能強行被人架出了門,憤怒地喊道:“賈宗良!站住!”

  賈宗良回頭看了他一眼,挑起一個勝券在握的笑容。

  “另外……我知道大人和龐統關係不一般,不這樣,怎麼能讓你成為我手中值錢的籌碼呢?”

  作者有話要說:

  元旦假期快樂!

  第29章 長夜其三

  公孫策踉踉蹌蹌地被架出屋子。

  只見屋外是一片乾枯交錯的陰沉密林,其間有一條往下走的小路——看樣子這小屋是造在山林深處的,之前應該是附近哪個的獵戶的所有物,現在卻被賈宗良占了去。

  賈宗良率先走下小路,他的手下三三兩兩地也圍上來。

  “快走!”其中一個催促著公孫策。

  公孫策在這一片荒蕪中轉了向,雖然有心想逃,可是周圍高壯漢子身上沉默的殺氣十分迫人,再看看他們腰間開刃鋒利的長刀……他嘆了口氣,只好從善如流地跟上去。

  幾人順著小路轉了幾轉,林中光線稍亮,漸行漸響的嘈雜聲由四面八方傳至耳畔。

  公孫策:“什麼聲音?”

  賈宗良回頭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別著急。”

  順著一路下坡,仿佛被天孫一把掀開了所有障礙似的,小路的盡頭突然豁然大亮,密林止步於此,眾人走到一處開闊的山崖之上。

  方才短暫的暖日已經退避無蹤,眼下天色復暗。

  可惜“豁然大亮”之後顯然不是陶公筆下怡然自得的避世桃源,正好相反,可謂是鼎沸的煉獄之境——他們舉高俯瞰,眼前儘是冬日裡布滿乾草脆冰的開闊草場,草場上有數不清的人們分距兩頭,隨著聲聲咆哮向中間衝去。

  原來剛才聽到的嘈雜之聲是由此而來。

  最先衝上去的人們已經廝殺在一處,兩種顏色的甲衣頃刻間都染作暗色,鋼鐵利刃交錯,血肉之軀橫陳,馬蹄聲和腳步聲轟轟撼地,冷風裹著碎冰見縫插針而過,擠出刺耳的尖嘯……

  它們沖天而去,卻都被阻隔在陰雲之下,匯聚成一首蒼涼、沉鬱、經久不散的鎮魂之曲。

  兩面碩大的軍旗遙相對立,在風中獵獵地攪動著——一面是“李”,一面是“宋”。

  廣袤大地、連綿山脈之上,雪已經無聲地落了下來。

  ……欲將敵騎逐,大雪滿弓刀。

  公孫策感覺賈宗良似乎回過頭來跟他說了話,可是那聲音仿佛遠在千山萬水之外,什麼也聽不清。

  他只覺得臉上有涼涼的濕意,凝成了兩把細長的冰刀,割得人心裡生疼。

  這是什麼鬼地方,能讓人拋下身後的白髮老父和牙牙幼子,告別生養故地,到這兒喝風吃沙來?

  可總有一些人能頂住毒日風霜,像根頂天立地的樑柱一樣杵在這片土地上,任憑渾身撕裂流血,紋絲不動。

  他們身後隔山拒海的地方,就是大宋的萬里江山。

  公孫策用力地抹了把臉,吞下去帶著顫的一口涼氣。

  “大人可是有何感觸?”

  “什麼意思?”公孫策偏過頭,在一片連天吶喊聲中反問他。

  賈宗良:“自古兵列陣前,衝鋒陷陣的都是那些無位無權的普通人,其中很多人甚至都是活不下去了,才來軍中混口飯吃。他們被敵人的兵刃絞成碎末,還不如一粒的砂礫更重。除了親朋舊友,還有誰記得?”

  公孫策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他們可真是……再不值也沒有了。”賈宗良苦笑一聲,說道,“憑什麼世族天生權貴,寒門註定卑微?憑什麼出身能決定一個人呢?我知道公孫大人聰慧如此,憑的都是真本事,你能給我一個答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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