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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王宗特製的療傷藥,其貌不揚,效果顯著,過了一個時辰,內傷無虞,只剩皮外傷。

  這處茅屋比不得鬼厲尋到的山洞隱蔽,鬼王宗向來招正道厭惡,要麼瑟瑟發抖,要麼退避三舍,鬼厲不便多留。

  他從雜物中抖出一件蓑衣,推開門,扶起帔帽抬腳便邁入雨中。

  雨勢不大,卻也在片刻打濕了他的衣物。

  鬼厲帶上門,門扉閉合的瞬間,榻上之人卻忽然開口喊住他:

  “請留步,多謝前輩出手相救。”

  聲音微弱嘶啞,融入雨夜中四散而去。鬼厲耳力好,一字不落地聽進耳中。

  鬼厲沒有理會張小凡的挽留,毫不猶豫地關了門,轉身離開。

  他不需要他道謝,救他不過是偶然。

  屋內的張小凡察覺到恩人離去,立刻掙扎地坐起身,大聲喊道:“等等!”

  一口氣只提起半口,氣虛不夠用,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咳嗽聲。

  “春雨微寒,入骨錐心,不如等雨停再離開吧。”

  窗欞上投映的剪影頓了頓,張小凡鬆了口氣。

  他不想讓他就這麼離開。師傅教導他,受人恩惠必要報答,不然一輩子總會覺得欠別人什麼,乃至於心不安。

  門扉開閉後,有人順著風雨踏進來,黑夜昏暗,修長的身影更加修長。

  他帶著蓑帽,張小凡看不清他的臉,雙手揖拳向他道謝。

  鬼厲一邊接下蓑衣,一邊彈了彈衣袍的雨水,只說了兩個字:“不必。”

  張小凡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什麼,索性靜靜地看著他。

  鬼厲從角落攏出一點乾草點燃。接著解下外袍烤火,從始至終不發一言。

  兩人各安屋中一角。

  張小凡闔上眼皮,運氣調息傷勢。

  內力在五臟六腑循環兩周後,又一處一處處理外傷。

  屋外雨聲綿綿,不缺水源,屋中有瓦罐。張小凡從房檐下接了半罐雨水,用燒火棍挑起瓦罐架在火上燒。

  等待水沸的過程中,他抬眼覷幾眼他的救命恩人。

  鬼厲穿暗紅衣袍,外披黑色帔衣,面部線條冷硬,發黑,膚色偏白。他身上似乎帶著一種戾氣,大抵是不愛曬太陽,脾氣又不好。

  眼前之人的輪廓與手上昏迷前看到的身影合二為一,張小凡端著下巴考慮,他救了他的性命,他要怎麼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呢。

  是了,他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在下青雲門弟子張小凡,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鬼厲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外袍已經烤乾,他一言不發地抖開穿戴整齊,大有離去的意思。

  鬼王宗和青雲門鬥了許多年,前者在魔教稱霸,後者是正統第一大門派,表面上是死對頭,暗地裡依舊是死對頭。

  鬼厲很少出手救人,沒想到救的竟然是青雲門的弟子。

  怪只怪那群血蝙蝠招惹到他。

  鬼厲從狐岐山不眠不休趕了四天路到達萬蝠古窟,尋到隱蔽的山洞休息,才剛剛沉睡,便被這群蝙蝠打斷。不滅它們,難消他心頭之憤。

  水終於燒開了,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張小凡回過神,對鬼厲道:“不管怎麼樣,謝謝你救了我的命。能否告知名字,日後……”

  鬼厲冷冷地看張小凡一眼:

  “你不必知道。”

  鬼厲不苟言笑,整個人堪比寒冰,張小凡險些被他冷漠的樣子凍住。

  這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反倒令張小凡猜測,他只是不願做好事留名罷了。

  “名字不過是個代號而已,既不便告知,那便算了。”張小凡往火堆中添了兩根藤條,又撩著袍角小心拭去燒火棍上的灰。

  茅屋中沒有杯盞,只有一摞瓦片碗。

  張小凡斟滿一碗開水舉遞到鬼厲面前:“喝些熱水吧,你淋了雨,驅驅寒。”

  撫著噬魂的手微頓,鬼厲沒有接,目光朝張小凡傾斜:“不……”

  “必”字還未說出口,張小凡便扯過的他胳膊將碗塞到他手上。

  鬼厲怔怔的,張小凡已經起身去翻隨身的包袱:“我帶了晶糖,你等等。”

  張小凡單膝撐在塌上,伏低腰背有條不紊地翻找包袱,鬼厲很快便將目光收回。

  手中的瓦片碗不算大,加上水的重量不過幾錢,一絲一縷的熱氣卻滲透掌心。

  他抿了一口,熱的,暖流游轉全身。

  “找到了!”

  張小凡舉著一包東西朝他笑道。

  鬼厲不由自主抬頭去看,觸到那張略微蒼白卻笑意吟吟的臉時,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

  窗外的雨,似乎怎麼也下不停。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章來了,文名左下角有個收藏此文章的選項,戳戳戳~~

  第3章 【〇三】聚散

  第二日,雨去雲散天初晴。

  鬼厲從淺眠中醒來,屋中只剩他一人,青雲門的張小凡不知所蹤。

  鬼厲不確定張小凡是否是遭遇不測,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仍舊不見他的身影。待發現張小凡的包袱衣物隨他一起消失後,鬼厲喝了一口水,準備上路。

  瓷罐和瓦片碗已物歸原位置,鬼厲整裝待發,臨走前好心關緊屋舍的大門。

  萬蝠古窟是黑心老人的故處,山洞崩塌,沒有人知道具體的位置,除了一處一處搜索沒有別的辦法。

  鬼厲一面沉思一面前行。

  這一夜雨來無影走後在路面留著諸多水窪。他握緊噬魂一處一處避開,轉向大路,抬眼間便見古槐樹下站著一個人。

  天青的衣袍,衣帶是墨藍色,腰側串掛著一塊玉。

  玉質剔透,是上好的和田種,鬼王宗庫房裡堆放好幾籮筐,但都不及這一塊成色好。

  此時佇立在置燈石像旁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鬼厲以為“不告而別”的張小凡。

  張小凡一副左顧右盼的模樣,似乎在等人。

  等不等人與他何干?

  鬼厲只看一眼,便壓了壓帽子繼續上路。

  腳步踩在鬆軟泥土上的聲音,一下一下直接擊心田。

  張小凡迫不及待地轉回頭,視線中,有人款款而來,衣袍拂過青草,沾染著清泠的晨露。

  看到鬼厲,他忍不住揚起嘴角,小跑著走近鬼厲。

  張小凡忐忑地將手中的油紙包捧給他: “這是我做的綠豆糕,親手做給你的,你……吃吧。”

  動作太猛,差點撞上鬼厲的胸口。

  鬼厲稍稍退後一點,看一眼張小凡,又看一眼他手中的食物,不接也不拒,目光遲疑:

  “為什麼?”

  張小凡的指頭蹭過油紙包的稜角,不安地蜷了幾下。他抿抿嘴角,臉上掛著靦腆又羞澀的笑:“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他笑著,一口白牙,臉頰掛起一對酒窩。

  鬼厲的視線在張小凡的臉和綠豆糕之間游轉:“你……不必記著。”

  “知恩圖報,這是我的原則。”張小凡很堅定,揚起臉又道:“我做的綠豆糕,只此一家,別無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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