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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阿蒼輕聲說:「不管怎樣,我可以選擇留下嗎?」

  「你說呢?」

  「阿來不是說,養我又麻煩又花錢嗎?」

  他停了半晌,平靜地說:「嗜好往往都是又花精神又花錢的。」

  「養我是嗜好?」

  他閉著嘴沒說話,只抬起手來輕輕敲了敲阿蒼光潔的額頭。

  「進去吧!」他推開玻璃門。

  平常日的下午,咖啡店裡人不多,要找座位不是難事。他先在櫃檯點了他與阿蒼的飲料,然後尋找與他約見面的人的蹤跡。

  梳著整齊西裝頭的男子坐在角落的位子,伸長了脖子望著他們走近,看見阿蒼,眼睛睜得老大。

  不用介紹,他也看得出那就是透過外交部與他聯絡的人。

  那是個穿著有點老派、模樣誠懇、有學者風範的男人,約莫三十多歲。

  「您是襲滅天來先生?」那人確認。

  他點了點頭。

  「是他嗎?」省略了基本的招唿,他一開口就這麼平靜地問。

  那人壓抑著情緒,用力點頭。

  那人是道境T國人,在T國淪陷之前,任職於T國C大學天文研究所。

  「我們是老同學,同時也是同事。」那人說。

  那人之前聽說過阿蒼的大概狀況,所以對於阿蒼見到自己沒什麼明顯反應並不驚訝,那人問了他一些阿蒼的事,似乎很感慨。

  據那人的說法,阿蒼原本是C大學天文研究所的教授,發表過幾篇關於彗星的論文,獲得很高的評價。

  後來道境戰爭爆發,T國淪陷,很多人在逃離道境時被海盜綁架,販賣到世界各地,阿蒼很有可能就是遭遇了這樣的事。曾聽說為了方便人口販賣,海盜將抓來的人一一拍照製成清冊,搞不好阿蒼就是因為有那種經歷,所以對於被拍照有很不好的回憶。

  那人是在偶然的機會見到社會局透過外交部放到網上的阿蒼的照片,幾番輾轉,終於連繫上他。

  「他還有親人在嗎?」他問。

  「沒,蒼的養父母幾年前都已經過世了,他沒有兄弟姐妹。」那人說。

  心裡百般複雜的滋味翻攪,也許摻了一種叫做「如釋重負」的自私念頭。

  「世事難料,他本來是非常優異的研究者,沒想到……」那人先是望著阿蒼,然後轉而注視著他,問:「冒昧請問,您與蒼非親非故,面對他可能不會恢復正常的這種狀況……」

  「我跟他相處很愉快。」他斷然簡短回答。

  那人微微睜大眼睛,似乎有些愣住。

  「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理由,但這已經足夠了。」他平靜地說。

  阿蒼偏過頭看他,眼底似乎有波光流動,然後又靜靜移開目光,凝視著面前的熱可可。

  「我想去洗手間。」阿蒼忽然說,站起來離開了座位。

  有種錯覺,覺得似乎阿蒼是故意走開的,好給他機會問些他不想在阿蒼面前問的問題。

  他沉默了片刻,開口說:「有件事我想請教一下,不知道你曉不曉得,阿蒼……蒼以前的家,是不是能看到海?」

  那人看起來有點訝異,搖了搖頭:「海?看不到的,他養父母家也沒有。」

  「那……他五歲那年,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

  「五歲?」那人帶著思索的表情說:「好像他就是在五歲那時候被送到孤兒院的,他的雙親聽說是死於車禍。後來他被一對老夫婦收養,他們很疼他,對他也很好,給他受最好的教育,很用心栽培他。」

  那人停了停,嘆了一口氣,又說:「……看來他完全不記得我了,也不記得過去的事了,雖然很令人惋惜,但看起來他過得很好,也許這樣也不壞吧!」

  阿蒼回來,重新坐下,繼續安靜喝可可,沒有顯現出什麼變化。看樣子,至少此時此刻的阿蒼並沒有想起什麼。

  後來,那人告辭離開,留下了名片,還特地加上了住家的地址與電話。那人現在在M國的大學任敎,趁著來參加研討會,特地安排了這次的會面。

  「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話,我一定盡力而為。」

  那人走後,他凝視低頭慢吞吞喝熱可可的阿蒼,許久許久兩個人都不發一語。他面前只喝了兩口的黑咖啡已經冷掉,不再冒出冉冉的熱氣。

  阿蒼稍稍轉頭看他:「阿來要說什麼嗎?」

  「買個望遠鏡給你怎麼樣?」

  阿蒼安靜了片刻,輕輕說:「阿來希望我恢復正常?」

  「我認為最好的狀況,就是你恢復了記憶,然後選擇繼續跟我一起生活。」

  阿蒼沉默了幾秒鐘,慢慢說:「能看星星的望遠鏡很貴的。」

  「你知道?」他挑起一邊眉毛。

  「這是常識。」阿蒼說得神定氣閒、理所當然。

  「哼。」

  阿蒼瞄他一眼,彎彎的眼角在笑。

  「我們走吧!」阿蒼說。

  於是他們離開咖啡店,他從傘桶抽出大傘,撐開,餘留在傘面的水珠飛向空中。

  「舒梅克·利維九號*。」

  傘張開的瞬間,好像聽見阿蒼低低的話語融合在雨聲中,聽不分明。

  「你說什麼?」他轉頭問。

  阿蒼注視他,含笑輕輕搖頭,往前跨了一步,來到傘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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