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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市的夜色喧鬧明亮,唯安沒讓任何人跟著,獨自開著車,漸漸走到一片熟悉又陌生的街區。

  回到B市後,她從沒去過自己從前住的地方。

  夜色下,她曾經住過兩年多的小樓似乎和她記憶中的樣子一模一樣,紅色磚牆上是墨綠色的爬牆虎,葉片在夜風下微微顫抖,仿佛一個活著的野獸正在抖動身上的鱗片,樓道窗戶里透出橘黃色的燈光,是這頭野獸的眼睛。

  唯安緊緊握著一把鑰匙,鑰匙的齒牙深深扎進手心裡,她卻不覺得疼,只感到微微刺痛。

  她上一次離開這裡時,還是冬天。

  紅色的小樓蓋著一層厚厚的白雪,窗沿上也是一條厚墩墩的積雪,像棉花糖。

  馨寧姐那天來找她時隨口說了句“紅裝素裹”,這麼多年了,她一直沒忘。

  唯安終於走進了樓道。

  每節台階的正中,邊緣都被磨出了彎月般的弧形,這個弧形,似乎比十年前更深了點。可見這些年來並沒人修補。可幸的是樓梯扶手還是那樣子,光滑,厚實,蒙著一層薄薄的灰。

  為什麼他們每年粉刷牆壁,修補窗戶,但就是不補台階呢?

  唯安不止一次這麼想。

  就連走廊里的黃銅暖氣片也像當初她離開時的樣子。

  她站在樓梯口,向樓梯口另一側的齊奶奶家看了一眼。窗戶上沒有掛曬乾的豆角和白蘿蔔。

  走廊的燈光也依舊是橘黃色。白玉蘭花苞形狀的玻璃燈罩里永遠是十瓦的小燈泡。

  唯安站在自己家門前。大門被粉刷過,油漆填在了門縫裡,乾涸之後又裂開一道小縫,翹起薄薄的紅色碎片。可見,這門許久沒有被打開過了。

  她對著門,深呼吸一下,把鑰匙塞進鎖孔里。

  鎖孔倒沒生鏽,可是門也沒打開。唯安用力一推,大門和門框之間發出幾聲“嘰嘰咯咯”的聲音,門板上和門縫之間撲簌簌落下一陣灰塵和油漆碎片,門和地板之間像是擠著什麼東西,阻擋著門,也把地板擦得沙沙響。

  唯安站在門口,左手在門框一側摸索,找到了電燈開關,“啪”的一聲輕響,天花板上的電燈閃了幾下,亮了。

  在不甚明亮的光下,塵封了十幾年的屋子展露在她眼前,似乎到處都蒙著一層灰黃色的細土。

  唯安記得,從前B市每年春天都會有沙塵天氣,即使早上出門時關緊了門窗紗窗,拉上了窗簾,回家後,桌子上和窗台上還是會有一層細細的灰。那就是塵,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她低下頭,看到擋在門後的是一地的信封。

  信封大小不一,有白色,有淺黃色,還有一些邊緣有紅藍白三色斜紋。

  她蹲下,隨手撿起幾封信,信封上有些寫著收信人姓名地址,貼著郵票,大概是郵差塞進門縫的,好多一字未寫,應該是容朗親自送來的。

  這些信,想也知道,全是他寫給她的。

  他會在信里說些什麼?

  唯安把散落在地上的信封一一撿起來,數了數,一共有五十四封。

  她隨手抽出一封,撕開,信紙早已經泛黃,打開時發出類似揉塑膠袋的脆響,紙上的字跡卻依然清晰,那是容朗進了鴻星當練習生期間寫的。

  “……我也想過放棄,太難了,太累了。公司和我一樣大的幾個練習生幾乎都比我進來得早,有的從初中就開始練了……老師教舞,他們看一遍就能記得七八成,我最多只能記得五成……每周都有測驗,要站在全體練習生面前表演……為了不丟人只能多練,把時間補回來……上周五在舞蹈教室睡著了,醒來之後全身酸痛,像是要發燒了……”

  唯安的眼淚掉在紙葉上,乾枯的紙立即皺起一小片,她擦擦臉,繼續看下去。

  容朗在信的結尾寫到,“幸好有你的火柴人程序,我現在已經適應了,老師教的舞蹈示範一遍我基本就記住了,但是走位還是得多練。每次用火柴人程序的時候,就想到你,唯安,你現在好麼?”

  她把信重新折好放回信封,手機再次在包里發出震動聲。

  還是容朗。

  在她遲疑的時候,他掛掉了電話。

  唯安吸吸鼻子,轉身到廚台前,擰開水龍頭,想洗洗臉,可水管發出一陣咕咕嘟嘟的聲響,然後突突突地震顫了幾下,噴出帶著鐵鏽味的黃濁的水,濺在她身上。

  唯安低頭看看自己,白色連衣裙早就不知什麼時候蹭上這一道那一片的灰印子,再粘上了帶著鐵鏽的水,髒得不成樣子。

  她四下看了看,才發現屋子雖然到處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卻不是自己走那天兵荒馬亂的樣子,有人仔細整理過。散落在地上的衣物都被收了起來,疊好裝在防塵袋裡放回衣櫃,桌子上那隻大玻璃缸中放的橙子檸檬也清理了,廚台窗邊的貓爬架也不見了。

  不用想,一定是容朗。

  自己走後,人去樓空,衣櫃抽屜打開扔在地上,亂鬨鬨仿佛遭了劫,他回到這裡看到這幅景象,不知道心裡難受成什麼樣子。

  她逃走了,從此人間蒸發,他卻還得收拾打掃,替她養她的貓。

  她剛才撿起的信封中有一封特別沉重,這時打開一看,裡面果然裝著那把鑰匙。紫紅色的絲絨緞帶一圈圈纏在鑰匙上,解開時,已經褪色變成灰紫色的絨撲簌簌落在她手上,絲帶變成縷縷的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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