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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有掛礙。楊蟬,我之所成,皆由人的私心,不管你承不承認也好,人有掛礙,便會有私心,而楊戩的私心,繫於你……”

  “龍火認你為主,你以為這便是天賜麼?你錯了!那時,龍火只可救你一命,但你不能擅用。是他花費那些歲月,為你布下大陣,那陣法,就為將龍火完全認你為主、貯於你心、融於你識、助你擅用。他用了他的方法治癒了你,救活了你,而這一番教導,他早已心無旁騖,你之所成就是他最大的目的!”

  “現在,你還能說人之私心,是卑鄙齷齪的麼?”

  一席話,她無法辯駁,在他面前,她無話可說。

  “楊蟬,而你……又是否有私心呢?”那聲音問道。

  她望向他……是的,她當然有。她正因那私心走到現在,曾有段時間,她一度將之遺忘:到底是為了什麼,她想尋得龍火?

  是為二哥,是為他弒母后眼底的悲痛與落寞,她要扭轉這個,就為了這個……她竟不知,最想尋的,始終在她心中。

  她提起三尖兩刃刀,這杆她二哥的長兵,正對著它曾經的主人。

  楊戩,神色漠然,眼中空無一物。

  “我……要帶他走……”她道。

  那聲音道:“你眼前的,只是楊戩一點執念。你是人,帶得走他人的執念麼?”

  她沉默片刻後道:“你因眾人而生,卻又玩弄他人意識……你……不可饒恕!”

  “談何玩弄,不過是顯出眾生執念本相而已!楊蟬,吾可湮滅,但執念生於人,失了一個天庭,人還能再造一個!天下之人何其多,你滅得盡麼?你下得去手麼?你還記得你是為誰才來到這天闕所在麼?”

  “……”

  “你看,在你的眼前,正是你的二哥,下去手,你就贏了,可是你敢麼?”

  她的刃鋒,指著他良久,眼中突現一派決絕:“住口!楊戩何曾遭他人操控!”

  於是一□□去,仿若虛無。

  那聲音嘆道:“楊蟬,你輸了……”

  噪雜紛亂,無數細小的聲音在她耳畔盤旋:“你輸了,你輸了……楊蟬,你的心不夠堅定呢……所以,你輸了……”

  楊戩握住了那柄長兵。

  鋒刃頃刻間調轉,她幡然醒悟,已經晚了。

  那本該是他的東西。

  三尖兩刃刀物歸原主,接著,洞穿了她的胸口。

  天闕中響起一陣轟鳴,無數人大笑,無數人大喊。

  “吾等懼龍火……不錯,你若身死,則龍火失主須得再覓寄宿,那便無從懼也!”

  她瞪著他,握緊洞穿了自己身軀的刀口,哪怕再握緊那麼一會,盼著他迴轉心神……可他的神情毫不動搖。

  那不再是她二哥,而是融於道化的一名神祗,行的是裁決之事。

  她受到了他的裁決。

  “二哥……”她終於鬆開,血淋淋的手伸向他,就在即將觸碰到那幻象之際,後者一動——狠狠地,不留餘地抽回兵刃,任她的身形,就此向下墜去。

  第五十九章 非天

  人間,揚州。

  一場戰事,一方一敗塗地,滿城血流成河,巷中壘屍及頂。

  韃兵穿行城中,見了漢人不由分說便砍去一刀,喊道:“蠻子獻寶!”

  無人獻出財物換取自身性命,傾盆大雨中,一城的人,赤紅著雙目,恨火熊熊,欲燃盡這些令他們國破家亡的儈子手。

  城牆的旗杆上,高高掛起揚州知府的人頭,城牆下,有那行令的傳令下去:“不降,便殺!自首者,可赦免!”

  來來去去都是那麼一句。

  而在鄰街,先前出屋降了的百姓,被分成幾堆後如螞蚱般串好,官兵用長矛一陣猛刺,一一殺之。

  有人向將軍報:“報將軍!應無藏犯了!”

  將軍的鼻子抽了抽,血腥味似還不夠濃。

  “再搜,一個不留。”他如此下令。

  於是官兵沖入百姓家,以矛戳刺各種藏匿所在,有時撲個空,有時矛頭染了紅。稻草中、雜物里,不一陣便有泊泊血流湧出,那藏匿在裡面的人,也就不再動彈了。

  滿地被棄的嬰兒,不知父母身在何方。韃兵騎馬踏過,又是一地血肉。

  一個揚州城,屍首填溝渠,血塞滿池塘,哪裡來的鶯歌燕語,唯有惡臭難當。

  這亂世,還分什麼人與鬼。

  有兵士,剛想推開一扇門,門自己卻開了。

  一個書生模樣的男人,兩鬢斑白,儀容整理得乾乾淨淨,似正等著他們。與韃兵照面,他從容不迫,只吐露兩字:“不降。”

  於是,韃兵手起刀落。那書生手中一張紙,翩然落地,被人踩進泥里。如注的雨水暈開了墨色,卻刷不去那黑得深沉的字跡。

  兵士中,有那降於滿人的漢兵,探頭看一眼,看紙上寫了什麼。

  長河九萬里,盡封冰雪中。

  天地兩茫茫,北風殺意濃。

  白梅落古道,傾色掩芳蹤。

  老枝應猶在,何怯論枯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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