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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匆匆流失,春日裡發芽的鳳凰樹,轉眼在初夏燃燒起最熱烈的花朵,隨風飄落如同火中的鳳凰。接著長出一樹碧綠的葉子,宮女妃子們在樹下的花海撲過蝴蝶,手中的錦扇比那片花海要繁華。隨著秋風飄落枯黃樹葉,孩子們在宮牆外放過風箏,或許有一兩隻偶爾斷線,就拼了命飛向無盡的天空,轉眼消失在人們的眼中,只留下一片失望的哀嘆。

  到了……瑞雪瀰漫,大雪積壓在樹枝上的時候,只有張牙舞爪的枯樹枝依然倔強的抓裂著蒼天的灰暗,稍微點燃了活力。

  我記得那是第一場雪剛剛塵埃落定的時候。我在正廳里烤著火,將軍府里一片喧鬧,那是自公主嫁過來之後第一次如此的熱鬧。

  “將軍!將軍!”長成大姑娘的小福在後院喊我,我慌忙開門,看她。

  她擦著臉上的汗,咧著嘴,笑得眯起了眼睛,對著我這邊大喊:“夫人生了,生了。雙胞胎,都是男孩。母子平安。”

  炮竹在門外飛上了天。

  我在屋內,手忙腳亂的抱著兩個孩子。一個哭鬧,一個嬉笑。

  “讓讓呀,將軍。”廚房的張大媽清理著房間,笑嘻嘻的,“這孩子真是活潑。將軍好福氣,老天爺都添幾分福氣呢。”

  我只抱著孩子,傻氣的笑著,欣喜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可以了,將軍可以去看夫人了。”裡屋的帘子拉開,我走了進去。藍鈴躺在床上,頭髮盡濕,看著孩子,也笑。

  我把孩子湊到她身邊,笑道:“夫人辛苦了。”

  她看孩子,一臉的安詳,雖然無力抱起他們,卻已經露出欣慰的笑容:“孩子平安就好。”

  “呵呵呵……夫人說的是。你看著倆孩子有趣,一個一讓我抱就哭鬧,一個卻似乎親我親得厲害,不讓我抱就不高興呢。”

  她笑我:“怎麼會?都是剛剛出生而已。”

  “不是我胡說八道。燁殿下年初剛剛出生的時候,就已經睜開眼睛了呢。”我包好孩子,放在她的身邊,“夫人,你看給孩子起的名字可好。這個……”我頂頂好不容易不再哭得那個孩子的鼻子,頓時他又放聲大哭起來,藍鈴苦笑著打了我一下。

  “這個,就叫做,單憶楚。那個,單憶軒。可好?”我笑著捉住她的手。

  她愣了一下,不再嬉鬧,垂眼,看那兩個孩子:“將軍,我過門才七個月多一點,就已經生了孩子,外面不知道會怎麼說。”

  “無妨無妨,夫人不要擔心。”我安慰她,“孩子是早產的。”

  她顫動,抬頭問我:“將軍……你……”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只是內疚的看我。

  我笑:“既然姓了單,就是我的親生孩子。不能給他們最好的生活,卻起碼不能讓你們過的委屈。你不知道,聽見他們出生的消息,我如何高興,又如何擔心。苦了的人,只是你。”

  “將軍!”她握住我的手,在我懷裡哭了起來,我安撫著。

  “哭什麼?高興的事情,你有什麼要哭的?”

  “孩子……”

  “嗯?”

  她抬頭,抱起那個愛哭的孩子,親了親,笑道:“名字起得不好。”

  “啊?”憶楚憶軒,不就是紀念楚軒嗎?有什麼不好?

  “這個孩子,叫單楚軒。這個孩子,叫單安然。求平平安安,自然灑脫,如同他們的爹爹一般。”她抱著愛哭的孩子,遞給我。

  我怔怔的借住,看她抱起另外一個孩子,含淚笑看我。

  “單安然,單楚軒?”

  “嗯。”她點頭。

  我笑。什麼名字也好,都是我的兒子。

  “哇哇——!”懷裡的小子頓時又開始哭起來,嗓門大的比小福還厲害,嚇得我差點把他扔了出去。

  “臭小子!我是你爹!我抱你,你哭個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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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津澤七年夏,南部蠻族叛亂。

  近雲貴地區三十六族聯合,欲脫離我朝。

  從一品將軍單瑞雪臨危受命,率部平定南疆之亂。

  我牽了馬,在大路和田間小道的分叉處停了停,拿出懷裡的信。翻開來,是近墨的字跡。早晨收到這信,著實讓我吃了一驚。已有七八年不曾聯繫,卻突然送了信過來。如果不然,我竟然連他在何處都不知道。

  只記得皇上登基前幾日,近墨隱退。

  走前似乎有話要說,卻是猶豫幾次,沒有說出口,只是拍拍我肩膀,道:“伴君如伴虎。”

  那樣擔憂的神情,又是為何?

  信展開,只有寥寥數語。

  “單君,近墨於清涼村無魚齋拜等。”

  問了鄉人,又往山中走了半個時辰,才看到那個小村落。村落中安靜,偶然有人經過,我卻不知道那無魚齋在何處。

  “小哥。”攔了一個牧童,“小哥可知道無魚齋,那齋主姓平。”

  他眼睛閃了閃,崇拜的看我:“您是平先生的朋友?”

  “是。卻不知道那無魚齋——”我問。他把牛隨意拴在樹上,拉了我的手就走,高興道:“我帶您去,我帶您去。”似乎十分驕傲。

  看來近墨在這裡似乎極受敬重,讓牧童都能把自己最重要的牛都拋在一邊。

  “就是這裡了。先生還在上課呢。”他帶我到一處糙屋前,小聲說,比出“噓”的意思,然後揮手就走了。我愣了一會兒,走進院子。

  糙屋中傳來琅琅讀書聲,有少年的聲音、也有小小稚童的奶聲。

  我站著,聽著。笑了起來,當年在家鄉,阿爹送我去私塾,我死都不肯去,逃學,上山去人家的果園裡偷桃子,做些陷阱讓路人失足跌落,裝神弄鬼從廟裡騙貢品。阿爹知道了,抓住了就拿扁擔打,不打斷腿不算數。

  卻不知道近墨這先生當的會不會被學生拔了鬍子去。

  “單君來了?”不知道何時書聲已停,糙簾給掀開,有人低頭走了出來。

  “平先生。”我彎腰鞠躬。

  “單君多禮了。”他回敬我,抬頭,依然是七八年前的模樣,毫無變化,只是眼神又沉澱了幾分。

  我看著他光滑的下巴,“噗嗤”笑了出來。

  “怎麼了?”他不解。

  “平先生的鬍子,可是被調皮的學生拔了去做毛筆?”

  他愣了愣,哈哈大笑起來。

  “你一定在想我為什麼會突然出現,突然找你。”他讓書童端了茶上來,我和他坐在涼亭里才開始說。

  “是。瑞雪愚笨,還請先生明示。”

  “愚笨……”他重複一次,笑道,“單君可以記得當年陛下說過的話,他說你雖然聰敏卻不會勾心鬥角陰謀詭計,不適合在朝廷里呆著。”

  我點點頭,苦笑:“可惜,事與願違。”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我:“你可記得當年你家滅門慘案?”

  我吃驚,抬頭看他,卻不明白為什麼突然提及過往的血案。“單瑞雪自然記得,單瑞雪就算死也無法忘記。”

  “你誤會了,我不是指責你。”他搖頭。停頓了一下又問:“你幾時出征?”

  “後日便走了。”

  “這次去南粵皖南,你切要小心。處處都可能有事情發生。仔細觀察,說不定可以找到你一直困惑或者有所懷疑的問題的答案。”

  “先生這話什麼意思?”我不解,問他。

  “你若遇上就知道了。你若遇不上,就當我沒說過。”

  他嘆息一聲,道:“事實如何,並不一定和你看到的一樣。又不一定不同。不要逃避,也不要理所當然。我只求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先生請講。”

  “不要怪我。”

  我皺起眉頭,近墨今天的話實在是含糊不清。“先生——”

  “好了。”他打斷我的話,“我今天沒有準備和你敘舊。該說的說完了,我也要去給孩子們上課。你也走吧。”

  “這……”我實在不懂,就是這樣的話,讓我走這麼遠?還是其中有不方便明說的地方,不得不如此?我一驚,道:“先生可是受了什麼威脅?”

  他搖頭,道:“我不能多說,提醒單君一句‘功高震主’。望單君可以平安歸來。保重了。”用力握了握我的手,鬆開來,進入糙屋,不久又響起孩童的讀書聲。

  我不懂,卻隱隱覺得必定是有什麼大事情將要發生。他苦於不能說出,只能稍微提醒。嘆息,出了門來,牽了馬,一躍而上,飛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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