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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惟願天道垂憐,可他已是天帝,又該去祈求哪一位至尊,明知萬物自有竟時。

  鄺露將臉偎依在他懷裡,輕聲道,夫君,我是真的很開心。

  潤玉抱著鄺露在齊雲山頂的涼亭坐下,柔聲喚道,到了,快醒醒,有很好看的星星。

  鄺露似被困在接連不斷的夢境,潤玉一連喚了好幾聲,她才勉強睜開眼睛。

  你看。潤玉示意她望向天際。

  明月昭昭,銀漢迢迢。

  少時我夜夜布星,漫步銀河,孤身一人不覺寂寥,卻仍會期盼總有一天,能有人願與我一世觀星賞月,不嫌孤清。

  潤玉同鄺露說了許多話,他知道,她已無氣力去開口。

  從前她花了許多心思,哄他敞開心扉,勸他一展歡顏,甜蜜的話,如今都換作他說予她聽。

  鄺露,從前我們是布星的人,如今,我們在這人間山頂上看星,月色很遠,好光景很近。

  你覺得呢。潤玉問她。

  他的話說得低柔且慢,怕她要聽出他聲音中強忍的淚意。

  鄺露不作聲,月色星光似流入她眼睛,明亮又清澈。

  能與夫君在一塊兒,總是好。她說。

  潤玉抬手去撫她的臉,她的肌膚像寒玉一般涼。

  我們回去罷。他想要抱起她。

  回哪裡去?鄺露問。

  良久的沉默,在徹底如霜般涼透後,方遲遲為溫柔夜風所吹散。

  潤玉緩緩道,回彩虹橋畔去。

  這一刻,他的淚才真正流下來。

  我可以救你,鄺露,你信我,你從來自是信我,當初我可以捨命為旁人,如今,也一定能留住你。

  潤玉摟緊她,悽然道。

  若能與你再看一晚星,就算散盡靈力,也心甘情願。他在心裡想。

  別說傻話。鄺露細聲道。

  孩子們還小……天界,六界,怎能沒有陛下。

  他的淚無聲融進她發間,擁抱她的手明明已很用力,卻仍止不住地顫抖。流沙逝水與虛空的風,雙手再緊握,又怎能永世留住溫柔。

  千千萬萬句我願意,也抵不過一聲自天命遙遙飄落下來的不可以。

  鄺露斷續道,殿下,像我們這樣的神仙,是不入輪迴的。

  我可以是一滴水,一葉草,一縷風,又或是一顆星。山川日月,最後同歸一處,我們總能長久在一起,我不孤單,陛下也不會再寂寞。

  殿下,你說,好不好。

  她的唇邊帶著一抹笑意。

  晾乾哀傷的辰光太漫長,仿佛瞬息間滄海又已成桑田。

  鄺露,你說得對。潤玉最後說。

  潤玉的懷抱驟然一空,萬千星塵倏然流逝於指間。

  他拼命去握,張開手只剩滿懷夜風。

  潤玉這才想起,自己仍有許多事未曾對鄺露開口講,諸如他也曾為她無聲流過淚,沉默看過她背影,也曾因她在漫長歲月中的不離棄而動容歡欣。

  他從不覺自己有甚可愛,她是他所擁有唯一足以遠勝旁人所得的美好。

  當年他們時常談論仙凡之別,仍未領悟仙途的漫長與倉促,可以忘懷過往,放下怨懟,卻來不及將隱忍真心一一從頭細訴。

  可她真切伴他走過一段清醒夢,愛恨哭笑,彼此珍重,到頭來怎好說是一場空。

  星塵捲入夜風,微光四散蒼茫寰宇,唯餘一條小魚紅線,安睡在潤玉手心。

  潤玉睜開眼睛。

  天宮殿內的安神香燃了整夜,余煙裊裊。天帝心中驚惶不定,迅速坐起身來,張開手心——空無一物,只有冷汗凜凜。

  大概是動靜太大,驚醒了睡在身側的鄺露。

  她亦起身,從身後溫柔環抱他,帶了朦朧睡意低聲問道,怎麼了。

  呵在他頸畔的熱氣,和她的懷抱一般暖。

  指尖,骨節,掌心,都是熱的,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差一點顧不得她會疼。

  是不是做噩夢了。她安慰他。

  潤玉道,很漫長,至可怕,似道道天雷接連不斷往下劈,時時刻刻恨不得這是夢,但求速醒。

  鄺露笑道,這的確只是夢而已。

  他轉過身來,用力將她攬在懷中,手指穿過她柔順的發。

  原來……天命仍算對本座不薄。

  他是很好的人,她也是很好的人,原來世上難得的美好終有一日會眷顧他們,包括命運。

  從前是我不明白,而我以為我明白。

  潤玉同鄺露說。

  多久前的事,待他明了自己原來愛她,長路已過半。餘生微薄的願望,便是期盼你我能攜手將歲月好壞都走完。

  那年星河遼闊,彩虹橋畔,他若回首,一定能先看見她,往後各自許多眼淚,也不至於白流——但如今,又怎能說是白流。心意兜兜轉轉,遍行彎路,艱難跋涉,最終仍抵達該去的地方,被很好地彼此體諒。

  鄺露用手輕撫潤玉背,道,殿下,遲早有那天,但不會有終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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