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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紀很大的阿秋婆婆牙齒都已經掉光了,卻還很有精神。或許是見多了世態炎涼,她的思想並非老人那種普遍的古板。

  華族小姐學做菜固然不妥,但眼下野宮家風雨飄搖,學會一門技能總不是一件壞事。

  乖巧的葵子無疑是討人喜歡的,這份引人憐愛的乖巧因著野宮家的巨變也越發的讓人嘆息。

  像帶孫女一樣,阿秋婆婆手把手的教她怎麼醃小黃瓜。

  充實的一天天下,時間總是過去得特別快。葵子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去看望母親了,偶爾借著送花過去探望的時候母親也總在沉睡。

  這一天,她的小黃瓜也已經醃好了。

  這是葵子第一次做醃菜。經過阿秋婆婆認證的味道還是不錯的。

  她用小碟子分了一些給真島嘗,然後又分了一些給姐姐,管家和哥哥。都得到了不錯的評價。

  整個家的氣氛因為這件小事稍稍明快了一些。

  一小罐醃黃瓜並不多。而剩下的半罐,她想給母親嘗嘗——這也是她的初衷。

  自臥病在床後,母親的胃口便不怎麼好了,整個人迅速的消瘦了下去。

  葵子特地讓阿秋婆婆幫忙熬了碗白粥,然後配上了自己醃製的小黃瓜。

  將食物端上樓的時候,葵子其實是十分忐忑的。

  她敲了敲門,聽見裡面傳來一聲有氣無力的“進來”。

  很難想像,僅僅只是半個月,一個原本還算健康的女人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總是盤起的頭髮凌亂的披散著,變得有些毛躁。失去了光澤的皮膚上出現了不少皺紋,顴骨也凸了出來。

  她遲緩的轉了轉眸子,辨別出了端著餐盤的小女兒。

  “你來了啊,葵子。”

  繁子虛弱的笑了笑,上揚的嘴角竟然有種溫婉的感覺。

  她衝著葵子招了招手,寬袖下的手腕像是快斷掉一樣纖細。

  葵子腳步遲疑的靠了過去。這種遲疑並非來自母親的積威,而是巨大的近乎於陌生的反差。

  她將餐盤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扶著母親靠在了床頭上。

  她不太熟練的將枕頭墊在了她的腰後,讓她坐的直一些。

  “今天是阿秋婆婆的手藝吧?小白粥配上清新的醃菜,好懷念這樣簡單的晚餐啊。”

  繁子以前生病的時候總是很難吃下東西,阿秋婆婆那時也是這麼做的,雖然是簡單的白粥和醃菜,卻唯有這些才能被吃進繁子挑剔的胃裡。

  人生病後總是忍不住懷念曾經的。想到了從前,繁子的心中即有酸澀又有甜蜜。她拿起了勺子先喝了一口粥,還是熟悉的味道。

  接著又用筷子夾了一點醃菜,反覆咀嚼著,她發出了有些疑惑的鼻音。

  “怎麼樣,母親?”

  葵子有些忐忑的問道。

  “沒什麼,就是感覺和記憶里不太相同。”

  “那個……其實是我做的。”

  “嗯?”

  “蔬菜是真島種的,調料的比例是阿秋婆婆幫我事先配好的,但是小黃瓜是我醃好的……”

  葵子絞著袖子,低著頭沒有直視母親的眼睛。

  “可能這樣不太好,但我、我想讓母親開胃的菜,所以跟阿秋婆婆學了做醃菜……”

  如果是曾經,母親是一定會訓斥她的不合規矩。但出乎意料的,她只是摸了摸她的頭。

  溫柔的動作讓葵子呆住了。

  “謝謝你,葵子。”

  繁子的嘴角扯開了一抹微笑,像是晚塘中的水蓮一樣輕柔溫和,和從前頤指氣使的樣子判若兩人。

  但這或許才是繁子原本的樣子。卸掉了尖銳的硬殼後的柔軟的內里。

  可惜他們從未了解過她。

  ……

  ……

  野宮家平靜了沒幾天的日子又被打破了。

  在意外窺見上門打探消息的記者被真島攔截在外後,百合子從之後來探望母親的鏡子夫人口中知道了更多關於那日宴會的細節。

  卻都是不好的,令人腳底生寒的東西。

  被逮捕的無賴們承認了一切卻唯獨拒絕承認殺害了子爵。而另外一些蛛絲馬跡則表明野宮子爵很可能在歹徒闖入前就已被殺害,且兇手極有可能是他所認識的人。

  被這些消息所衝擊的百合子後半天都處於一種恍惚狀態,連晚飯都沒有多吃。這不禁令葵子感到了擔憂。

  “發生什麼事了嗎,姐姐?”

  但葵子的關心並沒有令百合子感到寬慰,相反的,她感到了痛苦。

  她是需要傾吐的對象,但那不會是葵子。

  此時距離父親去世不過才一個月,家裡的滄桑巨變卻像是被時間傾軋而過了幾十年一般。

  母親虛弱在床,哥哥流連花街,真島和藤田是傭人不合適,百合子沒有交心的女僕,只剩下懵懂無知的小妹妹。

  懵懂無知的葵子不能真正為她分憂。她無法依靠小小的葵子。

  她還要保護她呢。

  興許是最後一個念頭起了作用,百合子稍稍振作了些。

  她勉強還能揚起了一個微笑。

  “沒事,葵子。我只是有些累。”

  沒有再進行太多的對話,百合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巨大的疲憊和無能為力讓她逃往了夢中的世界。

  或許是因為白日裡的衝擊太多太大了,百合子這晚睡得並不好。以那日的宴會為起始點,她頻繁地做著各式各樣的夢。

  她夢見了被焚毀的野宮宅邸,野宮家包括傭人在內接連慘死的模樣。

  被河水泡腫而無法辨認的面容,熊熊烈火中慢慢變成焦炭的軀體,倒在戰場上的軀體被將純白的雪地浸染的赤紅,被人從後方偷襲勒死然後綁著石頭沉入了海底……

  支離破碎而混亂絕望的夢境裡,所有人都不在了,唯獨她還活著。

  在循環往復的夢境中,他們反反覆覆的上演著死亡,而她則反反覆覆的見證著他們的死亡。

  那樣的痛苦和悲哀折磨的百合子幾乎快要喘不上氣。她覺得自己快要和夢境裡的自己一樣被逼瘋了……

  “……姐姐,姐姐,快醒醒……”

  稚嫩的聲音從外界傳來,打破了無形的桎梏。百合子的意識總算從黑而沉的深潭中浮了上來。

  百合子今天起晚了。已經到了用早餐的時間卻沒有出現在餐桌上,這讓擔心百合子思慮過度的葵子跑到百合子的房間裡看看情況。

  她輕輕的推了推仍未醒來的姐姐,在百合子睜開眼睛後鬆了口氣。

  “你還好嗎,姐姐?”

  適才從夢中醒來,百合子一時有些茫然。但身體顯然比頭腦更快做出了行動。

  幾乎是本能的,她伸出手,攬住了床邊的葵子。

  “葵子,讓姐姐抱一會。”

  百合子把葵子抱得緊緊的。眼中有失而復得的恐懼。

  方才的夢境已經散去的差不多了,可一股道不明的恐懼卻留在了百合子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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