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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遊客停了來,把手伸進口袋,不聲不響地把兩大朵像是已經凋謝的白錦葵放到小桌予上,接襠他繼續往下講。

  “傍晚時分,大地靜悄悄的。我們繼續上山朝溫布爾登走去,威娜感到很累,想回灰石屋去。但我把遠處青瓷殿的尖頂指給她看,想讓她明白我們是去那裡尋找躲避恐懼的地方。你們了解黃昏前萬物沉寂的情景嗎?連微風都在樹梢上靜止了。在我看來,這萬籟俱寂的傍晚總是瀰漫著一種期待的氣氛。這時的天空晴朗、遙遠而又空曠,只有天邊殘留下幾道日落後的餘暉。那天晚上,這種期待的氣氛更加突出了我內心的恐懼。在那神秘莫測的平靜中,我的感官好像異常敏銳,我甚至覺得可以感受到我腳底下的地洞,真的幾乎可以透過洞穴看到蟻冢上的莫洛克人走來走去等待著黑夜的來臨。我感到緊張不安,心想他們會把我進入他們的地洞看成是我的宣戰。可他們為什麼要拿走我的時間機器呢?

  “我們就這樣在寂靜中走著,黃昏變成了黑夜。遠處朗朗的藍色已經退去,星星一個接一個鑽了出來。大地騰隴,樹林裡一片漆黑,威娜越來越怕,越走越累。我把她抱起來,和她講話並安撫她。這時,天色更黑了,她摟住我的脖子,閉上眼睛,把臉緊貼在我的肩膀上。就這樣我們走下一個長坡來到一個河谷里。天色暗淡,我差點走到一條小河的深處去。我膛過小河,走到河谷的對面,經過許多住房和一尊塑像——一個連頭也沒有的農牧神之類的塑像。這裡也都是膠樹。到現在為止,我還沒見到莫洛克人的影子,不過現在還不是深夜,月亮升起前更黑暗的時刻還沒有到來。

  “遠望接下去要翻越的山坡,我看到展現在我面前的是一片黑壓壓的茂密的野樹林。我猶豫了,樹林兩邊都望不到盡頭。我感到累了,那雙腳尤其酸痛,我停下腳步,小心翼翼地從肩膀上放下威娜,隨後在草坪上坐了下來。我看不見青瓷殿,懷疑自己走錯了方向。我朝茂密的樹林看看,心想什麼東西會藏在裡邊呢。你在那濃密的縱橫交叉的樹枝下連天上的星星都看不見。即便木存在其他潛在的危險,那伯是我自己任意想像的危險,起碼有絆人的樹根和撞人的樹幹。經過一天的情緒刺激,我已經疲憊不堪。於是我決定停止前進,在光禿禿的山上過夜。

  “我很高興發現感娜已經熟睡了。我輕手輕腳地用外套把她裹起來,坐在她身旁等待月亮的出現。山腰裡無聲無息,可黑乎乎的樹林裡不時傳來動靜。這是一個晴朗的夜晚,頭頂上星光閃爍。我在這閃爍的星光里感受到了一種朋友般的安慰。然而,舊的星座都已從天空中消失:這一百輩子都難以覺察的緩慢運動早已把星座重新分成了我們不熟悉的群體。但依我看,銀河仍是從前由星群組成的破碎的光帶。南邊(我判斷是南邊)有一顆很亮的紅星,這顆星我並不熟悉,它甚至比我們自己的天狼星還要明亮。在這些閃耀的星點裡,一顆明亮的行星慈祥而堅定地閃爍著,就像一張老朋友的臉。

  “仰望這些星星,我突然覺得自己的麻煩和塵世生活的一切危險都顯得微不足道了。我想到它們遠不可測的距離,它們緩慢的不可避免的運動,從木可知的過去走進不可知的未來,我想到地球運轉時畫出來的一個巨大的圓。它在我走過的全部歲月里才靜靜地轉了40圈。在這寥寥可數的40次旋轉里,所有的運動,所有的傳統、複雜的組織、民族、語言、文學、靈感,甚至連我記憶中熟悉的那種人都被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就是這些忘了祖先的脆弱者和那些我害怕的白色動物。這時我想到了這兩個種類之間的巨大恐懼,第一次明白了我見到的肉可能是什麼,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可這簡直是太可怕了!我望著熟睡在我身旁的威娜,星光下她的瞼像星星一樣蒼白,我立即打消了心中的這個想法。

  “長夜漫漫,我儘量不去想莫洛克人。我設法想像我在這新的混亂狀態中定能發現舊星座的痕跡,並以此來消磨時光。夜空還是那樣晴朗,只是有一兩朵霧膜膝的雲彩。無疑我也打了幾次瞌睡。就在我繼續守夜時,天空的東方出現了淡淡的光亮,像是無色火焰的反光。下弦月升起來了,又彎又尖又白。黎明接遺而來,它趕上月亮又超過了月亮,起初是白色,然後變成了暖烘烘的粉紅色。沒有莫洛克人靠近我們,其實那天夜裡我在山上連個莫洛克人影也沒見到。我對新的一天充滿了信心,幾乎覺得的恐懼毫無道理。我站起身,發現鞋跟鬆掉的那隻腳的踝關節腫了起來,腳後跟很痛,於是我又坐下來,脫下鞋子把它們扔了。

  “我叫醒威娜,我們一起走進了樹林。這時的樹林不再是黑乎乎的叫人望而怯步,而是翠綠欲滴,讓人心曠神怕。我倆在樹林裡找了一些水果充當早飯,不久又遇上了那些小巧玲現的人,他們在陽光下又是笑又是跳,好像大自然里根本沒有黑夜這回事。接著我又想到我看見的肉,這下我肯定那是什麼了,我從心底里同情人類洪流中這最後的涓涓小溪。很顯然,早在人類衰敗的過程中,莫洛克人的食物就已不足,他們也許是靠吃老鼠之類的害蟲活下來的。即使現在,人類在吃的上面也遠遠沒有他原來那樣考究和挑剔——遠沒有猴子挑食,他對人肉所持的偏見也不是什麼根深蒂固的本能。看看人類的這些畜生子女吧——!我試圖用科學的態度來看待這件事。不管怎麼說,他們只是比我們三四千年前的祖先更缺少一點人性,更遙遠一點罷了,而且原可以使吃人的事情變成一種折磨的良知已經氓滅了。我為何還要去自尋煩惱?這些埃洛伊人就是肥肥的牲口。就是螞蟻一樣的莫洛克人保存和食用的,也許是他們負責飼養的。威娜此刻卻在我身旁歡蹦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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