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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打鬥的聲音從翰墨園傳過來,使他驀然從凌亂的思緒中抽出身,起身撣撣身上殘餘的霧氣,將塞子扣到酒瓶上,他迎著吹來的風喝下手中剩的半杯酒。然後獨自一人向著那個方向走去。

  只有一個黑衣人立在院子裡。一絲殺氣也沒有,只余有點詭秘的平靜。沒有想像中的一片狼藉,這令他有點吃驚,那個人轉過身來的時候他清楚地見到那人的袖子上有白色刺繡,不是刻意關注,只是用的線與尋常不同,在夜裡有種能發出光來的錯覺,那紋路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看情形住在園子裡的人已經逃了,亦或是被放走,不過他並不關心。

  “你想知道你叔父和你父母之間的事?”

  “我並不關心。”他有點醉了,說話也有些直白,對面的人吃了一驚:

  “哦?”

  “你知道?告訴我有什麼用?”

  “告訴你,只因有人不想讓你再捲入這件事。”那個黑衣人很快恢復了冷靜,嘴角似有一聲無意溢出的嘆息。

  慕容煜有種冷笑的衝動,他也確實這麼做了:“呵……這世上還有人會這麼替我著想?什麼條件?”

  “沒有條件,只是告知。你父親和叔父的事情不是你能管的,以後別再過問他們的去向,你要是想知道真相,現在我可以告訴你。”

  “我本也沒想管,可是你似乎很想說?”

  “奉主上的命令罷了。他說你若不明真相,是不會心甘情願罷休的。”

  ……

  一道白光從萬錦閣上空閃過去,似乎將什麼東西擲入了院中,速度太快,路人只當是一隻飛鳥抑或一個錯覺。只是他速度快到毫無猶豫,恐怕不知自己身後還跟著人。夜色掩映下的黑衣人,竟然能遊刃有餘的跟上那若風般迅速的身影。

  閣內向來有著最美妙的緞子,白日人聲鼎沸,今晚到了休息的時候,似乎卻不平靜。院子很大,竹子幾乎占了一半地方,高大的架子上搭著染完色掛起來的布料。五彩紛呈,只是在夜裡被風吹過,未乾的染液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反倒使人不寒而慄的恐懼起來。

  倒是藏身的好地方,層層布料中,果然搭起一張簡陋的桌子。桌前的三個人,可不正是容清,慕容瑜和慕容淩?雖身上多處傷痕,血色深沉,他們依舊絲毫不敢顯出任何不滿的神色,坐姿端正,恍如身處廟堂之中的嚴肅。

  沉默籠罩了這片天地,今夜他們已被人警告過,雖然受了重創,但是他們知道蓮城有意饒他們一次。神秘的地方總是令人渴望而敬畏,蓮城也一樣,從沒人知道如果越界會是什麼後果,正如沒人知道到底誰曾觸過蓮城的底線,又有怎樣的結局。正因如此,沒人敢在蓮城面前妄為。

  但有些事情令他們更怕,一時的貪慾為人所用,終是作繭自縛的收梢。蓮城放了他們,可是有人不會放過他們。

  今晚他們在這裡等一個結果,夜裡靜寂更加深了那種被處死刑般的絕望,四下無人的環境更讓他們有種時間被拉長的錯覺,恐懼使人想要逃離,但是他們知道,無論如何都逃不出那人的手心;更可笑的是,那個人素來不喜懈怠,因此他們要維持這個正襟危坐的姿勢直至天明。

  如流星墜落一般,一隻箭釘在桌子上,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張捲成一卷的絲絹,那箭通體雪白,乃是上好的雪竹,箭尾上有著黑色的羽,如同長在雀鳥身上一般微微泛出幽藍色的光。如此名貴的箭,恐怕不是一般的權貴商人用得起的東西。

  三人為了這薄薄的絹鬆了一口氣,既沒派人來,只是一個命令,哪怕再危險也是有一線生機的;只是這箭暗示了他的背景,也是警告他們,他的命令違背不得,否則結局定然……

  不敢嘆息,只得應從,只有一個選擇時,嘆息無用。沾血的指尖拔出箭,將絲帛打開時,他們只看見一行字:分白柳,莫留痕跡,勿傷。

  三人都互相在對方的眼睛裡面看到了疑惑,這次和以前的事情比起來,多少有點奇怪,他們的心情複雜,仿佛從“勿傷”二字里窺見了什麼秘密,若隱若現,那個人,也會關心別人麼?

  但是畢竟不敢妄加揣測,三人如一根繩上栓的螞蚱,俱是不敢多問多想,況且本就無從問起。容清的手指動了幾下,那桌子便著起火來。瞬間那絲帛和箭,已連帶桌子一起被火光吞噬,而此刻,哪裡還能尋到三人的身影?

  卻有人掀開層層布幔走來,袖口的白色絲線已經說明了他的身份,事實上,蓮城人從不刻意掩飾自己的身份,因為很多人都不會知道他們的的存在。

  他手上戴著不知是用什麼製成的手套,竟能使他將那隻手深入已經燃燒的劇烈的火中,片刻之後握在他手裡的,郝然便是一截雪竹。

  浴火不著,果然是大寒之地今年貢上的好材料。黑衣男子笑了一下,雖然今日來的時間晚了一些,只是已然大致知道幕後人的身份,少主應該不會再給自己冷臉。

  他看了眼升起的月,心中算著時辰,正想著去追那人的屬下應該已經歸來了,耳畔便有一道聲音傳來:

  “陵長,那人去了……”

  話尚未說完,一支箭飛過來,在他的面前穿過那屬下的胸膛,血色蔓延開的時候,他眼見自己的剛才還在說話的青年倒下去,心中既悔且怒,卻覺得手掌上一股鑽心的痛,低頭才發現自己的手掌已成黑色。

  此刻凌厲的劍氣襲來,他將那截雪竹拋開,勉力壓下胸中愈加翻湧的痛,咽下一口血,右手抽出劍,左手拿著煙花,用牙銜著引線用力拉開。

  瞬間,夜空被照亮。

  渾身浴血的男子在月光下以劍撐住身體,身旁沒有別人,他倒下之前,用剩餘的氣力,向靠過來的下屬們說了一句:“他……被帶走了……追。”

  眾人撐起他的身體,那手已經冰冷,血從唇角溢出來,他已渾然不覺。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第一卷的最後一章……其實大家可以猜猜看,已經很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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