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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正僵持糾纏,突聽耳側傳來文浩好聽的聲音。五十步外,他站在黃勝等人前面,他用正好可以讓我們聽見的聲量說道:皇兄,大… … 天牢中的定懷太子想見一見您。

  看見一身蘇緞茄紫長袍的文浩,我的頭便有一些暈。不想文澤卻歡喜非常,笑著對文浩招手道:五皇弟來得正好,快些過來朕有話與你說。

  弟兄倆避開我去了一邊。

  月光之下,我眼見著文澤薄薄的嘴角含了微笑,低低對文浩耳語,其間不時看我幾眼,又從懷中拿出一件什麼物什交至文浩手中。我仿佛看見文浩臉色有一些發白,於是我心,便如鹿撞,提至嗓間。我眼見著文澤帶看不明的笑容回頭看了我一眼,率先進入門中。文浩沉吟了一下,方才對黃勝等人吩咐道:皇上有旨,你們全在外面守侯。

  他站在朱紅銅獸的大門前,面無表情地對著我微一彎腰做出一個請的姿勢。我雖狐疑滿胸,但我知道,這世上如果只有一個人不會害我,那麼,他一定便是文浩。於是,我便重著身子,輕著腳步走進了那牆內。

  文浩提著一盞亮著桔黃燈光的琉璃小宮燈,從我後面越至左前方,一路引領向西配殿方向行走,放眼四顧,天空深藍細柔如一塊大大的絲絨,圓月極低,又又白又亮,掛在皇守宇硬山屋式頂飛檐一角。月光濕潤清冷灑落,花香四溢樹影重重——卻不見文澤蹤跡。

  一直沒有說話的文浩突然停下,手中燈光給紅牆與白玉磚的地面打上了一層暖暖的桔色光暈。伸手入懷,他拿出一個小小的織花黃色錦盒,眼晴也不看,自己打開,取出裡面一塊一寸見方,晶瑩清激,其綠如藍的和田美玉印章,輕輕的,鎮重地放入我掌心。

  皇兄托我轉交你。文浩說,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是喜是怒。他將手中宮燈高高舉起,待我看清印章上的四個篆書小字時,禁不住倒退半步,我胸口如被迅雷擊中,手中如同握著一輪仲夏的日頭一般。我只覺得,那印章灼得我掌心猛痛,我完全不可置信,禁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終確認上面那四個字,果然是——荷澤天下。

  我猶疑著,依著文浩示意,將耳朵輕輕貼上牆壁。

  我聽見從牆壁中傳出文澤變得悠長的聲音,我清晰地聽見他一字一字地說:不要怕,煙兒,這是我特意你定製的信物,我是想讓你知道,在朝中天子可以號令天下,但回到後宮,我只是煙兒的澤哥。有此信物,煙兒隨時可以“號令”你的澤哥為你做任何事情——君無戲言,今日在皇育宇內,在龍家列祖列宗們有面前,以此印為證,我會真心待你愛你信任,絕無反覆。

  他的聲音順著牆壁,流水一般流入我耳。

  他低低道:答應我,做我的妻子,我的慧敏皇后。

  我看不見文澤,只聞其音悠悠連綿,我心愕然,驚詫不已地怔怔看向文浩,用目光向他詢問。文浩輕嘆一聲,低低道:皇守宇的圍牆百步聽音一事,是五年前我與皇兄一同發現的秘密。我們試過多次,只要兩個人分別站在東、西配殿後,貼牆而立,一個人靠牆向北說話,聲波就會沿著牆壁進,傳到一兩百步的另一端,無論說話聲音多小,那端也可聽得一清二楚,堪稱奇趣。當時我們約定,如果找到自己心愛的女子,便帶她來此處,在祖先牌位旁共同感受這“天人合一”的奇趣… …

  我正愕然聽著,文澤已快步走過來,笑道:皇弟說不錯,朕現在可不是找著了麼?

  我忙與文浩一起行禮,文澤道:現又沒旁人,構個什麼?朕還要趕著去天牢瞧瞧定… … 瞧他去。五皇弟,你幫朕送護送你皇嫂回元辰宮罷。

  文浩,他玩笑道:你這皇嫂可是朕的掌中珍寶,護送途中如她有何閃失,皇兄可要拿你是問。

  我心中又是一震。

  文澤深深看我一眼,帶著一眾宮人向天牢方向而去。

  我與文浩便停在春夜的星月之下,月光如水,仿佛擰一把就會瀝瀝作響。胸我口便湧上一些酸,又紛亂,如漠漠原上雜糙叢生。他望著我,我也望著他,我望著他,我看見他眼中有我,他眼中的我,盛在月光微微涌動… … 我們不知文澤知道什麼,可終知,我是不會出宮了的… …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終聽文浩長嘆道:走罷。

  等一等。我說:王爺,我有一事不明,春華山那塊奇石,怎麼突然就知道是定懷太子做的案子?

  文浩淡淡道:那時我並不知他心,終怕他忍不住會賜你一死,而白硯又在獄中… … 當時並未證據,便謊稱是大哥派人做下的冤案。幸而後來證明事實確實如此,總算是算不得欺君罷。何況,我本存了放棄皇子身份之念,自然顧不得那麼許多。

  胸口大動,我抬眼望他,只感言語無描述感激之重。

  他與文澤一向手足情深,所以當他們遇到刺客,他才會不惜以己命替代文澤。他是文澤最相信的人,他也可以為文澤這個手足胞足舍了性命,可是為了我,他竟一而再,再而三的頂撞、欺瞞文澤。先是拒婚,再是欺君——一切都是因了我!而且,他手握隆泰最大最全的情報機關,他早知道我母身份,卻為了我,為了我不受傷害而一直隱而不報。

  一切全是因了我!

  不計回報,無怨無悔的為我!

  可他,至始至終將一切都做得雲淡風輕,好似理所當然。我能理所當然地接受麼?這樣想著,慢慢地,心中泛起一股悲。那眼角,便跟著一同酸楚。我明明知他不喜歡,卻仍忍不住便咽著,叫了一聲“王爺”——緩緩跪去文浩腳下,將額頭貼上地面月光浸泡著濕潤的泥土。

  而這一次,他卻沒有扶我。

  他沒有扶我,我便一直這麼跪著,我低低的,額頭長時間貼在泥土之上,再不肯,也不敢抬頭,我視線一團模糊,心如視線般模糊一團,呆呆地,? 征怔地,只不知是何滋味… …

  終於,聽見頭頂傳來他一聲長嘆。繼而有暖的燈光照上我臉,雙肩被人輕輕扶起,他說:別哭,荷煙,別哭。你應該慶幸你與他,你們終可做一對名符其實自覺又覺人的上品情侶。

  我望著他笑,心卻悲酸無限,如裹如紋,怔怔的,淚如斷珠… … 最終,我真的選擇了留在宮中。

  誰要我那樣的喜愛文澤?!因了喜愛,我終信了他,終敢嘗試去賭文澤的心

  捨得捨得,有得必有舍——有一得,必要有一失的,上天安排,全其美。有些事是這樣的,有一些感情,有一些人,你在放棄他時,放棄那一段經歷,可是,當你驀然回首,才知道你,是放棄了一生。放棄文浩,只因我無法給他他所需要的上品情愛,他有他的天空

  誰也不能兩以為是只是

  我給不起

  也許我的選擇不夠完美,但,這世上又有什麼事情是一定完美的呢?無論我選擇什麼,一樣會留有遺憾。人生百年,本來充滿遺憾,並非獨我一人,獨我一生如此。

  那年五月二十六,黃曆上說是黃道吉日。經我再三懇請,文澤終免去百官朝賀。只因我怕在那種情景下與文浩相見。如果我親眼見他混在群臣之中,對著我三呼千歲——我不能保證我的心不會當場痛裂。

  後宮嬪妃們與宮人們俯於腳下織成花海成一片。她們跪在地上仰望著我,謙卑地說: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而我,高高在上。帶著母儀天下的矜持,淡淡地笑,望著這一片美麗的花海。我無意知道她們是真情還是假意,也明白其中必有不少暗流暗礁——而我,早已無意理會。因為深宮就是這樣,殯妃們前仆後繼,只為得到那個叫天子的男人的寵愛。但,如果她們心懷傷我之情,我這個天子親賜的慧敏皇后,在以後的日子裡一定會讓她們知道一件事——撼山易,撼柳荷煙後位難。

  一片呼聲之中,突然左手被文澤悄悄握住,扭頭看去,遇上他遞給的我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亦回他微笑。

  他這個滿懷愛意的舉動,讓我突然憶起與他初遇的那個雨夜。而他的笑容,使我想起其實一直以來,我有多麼痴愛他。

  我知道自己已得到想要的幸福——感情與能力,能夠愛一人與被一個人愛;能夠保護家人朋與友;可以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一天天幸福快樂地成長… … 這一切雖然只是平凡人的幸福,但對於一個象我這樣的女人來說,已經足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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