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她眼中所見的最後一幀畫面,就是鋪天蓋地的紅色劍光終於紛紛而落,好似天地間下了一場顏色赤紅的雨水,不詳而詭異。

  那二人先是肉身受損,隨後神識亦在那紅色劍光下不復存在。但從始至終,他們二人都是緊緊相擁從未鬆開,簡直像一對感情極深生死相隨的情侶。

  白衣魔修的紅色劍光只此還未停歇,自有形狀妖異地火焰將靈脈之下的那扇破界門直接摧毀,聲響劇烈地動山搖。這座原本就殘破不堪的玉陽山,已然開始逐漸傾頹不復存在。

  而陸重光卻在雲端之上看著這一幕發生,既未出手亦未插言分毫。他從林雲靄與拂雲界主身上,終於見到八千年前那段宿怨徹底了斷不復存在。

  一切本來只是熾麟仙君與商劍影之間的事情,卻平白無故將拂雲界主與林雲靄都牽扯進來,更鬧得拂雲界與九巒界八千年後尚有此一劫。只為執念二字,拂雲界主不肯忘卻也不願認輸,最後不明不白與林雲靄葬身於九巒界中,如此結局她還滿意?

  情之一字著實可怕,它不僅能讓已經破界飛升的熾麟仙君甘願放下一切,獨自守護耀光之境數千年。也讓修為高深的拂雲界主深陷於泥潭之中,百般掙扎卻始終不得出路,著實有些可憐。

  隨後那混元法修目光悵然地仰望著天空,卻見白衣魔修也在冷冷地看著他。儘管他們二人目光交錯似是心意相通,可陸重光卻看出了顧夕歌眼瞳之中的森然殺意,不可化解無從化解。

  於是陸重光立時恍然大悟,就如拂雲界主深深憎惡著商劍影一般,顧夕歌從一開始就將他恨到了骨子裡。從無緣由也不知開端,可他卻為這麼一個冷心冷情的人情絲纏身不能自拔。

  縱然先前陸重光能夠狠下心算計顧夕歌,即便在挑撥沖霄劍宗與大衍派之間的關係時,也計劃周密從未手軟。但他又何嘗不是嫉妒紀鈞與顧夕歌心意相通,即便那二人身處仙魔兩道也從未距離疏遠形同陌路,只此一點就足以讓陸重光又羨又恨。

  就算他現在的修為已經隱隱超過那玄衣劍修幾重,但從始至終陸重光都一直記得紀鈞特意到玉陽山接顧夕歌的情形。在那玄衣劍修眼中,顧夕歌就是他整個世界。和紀鈞一比,陸重光的想法著實有些卑劣不堪。

  那師徒二人並不自知地親昵,著實讓陸重光酸澀難抑。仿佛整個天下獨獨唯有自己是孤獨的,唯有他自己是最可信的。兩相對比之下,陸重光越發覺得自己形單影隻孤立無援。

  易弦曾經嘲諷他從來不像被情所困之人,陸重光也深知他絕不會為了顧夕歌一人放棄所有責任與期望。他自能看出顧夕歌與他是同一種人,可偏偏那白衣魔修卻有一個全心全意信賴他的師尊,旁人再無法插足分毫,這又如何不讓陸重光又氣又恨?

  既然得不到顧夕歌傾慕的目光,那就乾脆利落將他擊敗如何?顧夕歌的眼中一向只有強者與勝利者,若是終有一日陸重光贏得漂亮無比,那白衣魔修定會真真正正地將他看在眼中,就如他夢中的情形一般。

  儘管拂雲界主與林雲靄,都曾將陸重光與熾麟仙君拿來比較。但同熾麟仙君比較起來,陸重光倒覺得自己更可憐些。好歹熾麟仙君還曾與他傾心之人兩情相悅,儘管後來分道揚鑣他們二人心中無法忘懷的亦是對方。

  從始至終,陸重光都是一個局外人。他只是紀鈞與顧夕歌並不順暢的情路之中一個微不足道的路人,並不值得旁人矚目分毫。旁人瞧著陸重光痴心不已極為可憐,但他自己也黯然神傷無可奈何。

  既然舍不下斬不斷,倒不如乾脆利落來個了斷如何?不管是輸是贏,他自能了卻夙願亦成全自己一片痴心,由此才能真真正正地立地成仙。

  於是陸重光微微揚起頭,他對著雲霄之上的顧夕歌說:“顧道友曾說你我自上輩子起就是仇人,是天生的對手拆不開的死對頭,現今我倒也相信了這幾句荒誕不經的話。”

  誰知道那腦子有病的混元法修又想出什麼主意,即便他想學林雲靄一般同拂雲界主殉情,也要看他是否有那個本事。

  顧夕歌在雲端微微眯細了眼睛,他卻既不答話亦不點頭。只將那混元法修看做一個陌生人般,眼神冷淡至極。

  “你我合該有此一戰,不如就定在今日如何?”

  這句話卻是陸重光率先說出的。從始至終他的表情都平淡極了,似乎他提出的並不是生死邀約而是熟人之間的切磋鬥法。

  第214章

  這回換做顧夕歌有些驚訝了, 他那雙形狀優美的鳳眼終於睜大了, 其中閃爍的光芒亦如陸重光夢中出現的一模一樣。

  白衣魔修自高高的雲端悠然飄落, 姿態優雅風度端然,好似一隻收斂了翅膀垂首而立的白鶴。

  混元法修自地面仰望著顧夕歌,從始至終他都將視線牢牢鎖定在白衣魔修身上, 雙方視線交錯之處碰撞而出的是凜然殺意。

  是了,正是這樣,一切都和他夢中的情景一模一樣。那白衣魔修眼瞳中的森然殺意,已然同夢中那位白衣劍修的眼神重疊交匯,合而為一密不可分。

  剎那間, 陸重光好似聽到了宿命來臨的腳步聲, 他竟極有興致地沖顧夕歌微笑了一下。笑容中滿是釋然亦有些許惆悵, 就連他自己此時都不大知曉這笑容究竟為何。

  可那惆悵與迷惘終究只是剎那,下一瞬陸重光又是先前那個大權在握心如鐵石的混元法修:“不管你我今日誰勝誰負, 一切合該有個了斷。”

  白衣魔修聽得此言後, 卻一寸寸將已經入鞘的照影重新抽了出來, 他的神情漠然而堅決:“以你與我的道與信念為賭注, 生死自負絕不後悔。”

  “勝者破界飛升敗者生死道消,著實公平得很。”陸重光又逕自接道,“這場決鬥只關乎你我二人,既不牽連身後門派亦與旁人無關。因果了斷夙願了結,從此再無掛礙更無惦念。”

  陸重光從未想過自己居然能有這般堅決的時候。隨著他立下的誓言一字一句生效,他那顆又被重重情絲纏繞包裹的心忽然再無捆綁全然自由。剎那間,陸重光才真正體會到何為太上忘情。

  先前再多的算計與逞強,都始終無法掩蓋他因顧夕歌神魂顛倒不可自拔一事。自那少年劍修在九峰論道上堂堂正正贏過他開始,陸重光就被那表情冷淡神情俾睨的少年輕輕一瞥,俘獲了全部心神。

  是的,陸重光一向是個懦夫。既無法如紀鈞般全心全意替顧夕歌考慮因而捨棄一切,又不能幹脆利落地斬卻情念將顧夕歌真真正正當成一個敵人。他兩相為難也無法左右逢源,著實懦弱到了極點。

  剎那間,陸重光好似正從遙遠星空俯瞰整個九巒界。所謂天命過往與將來,在他心中如流水般潺潺而過,更使他心神清明別無雜念。自那句話說出後,陸重光終於窺破了他與顧夕歌所有的前塵往事。似是魔咒亦如誓言,戳破了他所有的幻象與期待,也重新讓陸重光那顆心冷靜下來。

  身兼天命者往往只有一人,他與顧夕歌合該是對手而非道侶。的確是那白衣魔修說得對,他們二人之間的敵意與孽緣自上輩子就開始了,糾纏相生亦無法化解。

  顧夕歌渴求之事只有如此一件,那驕傲至極的白衣魔修的執念與渴求亦只有這最後一念。但陸重光既不想認輸也絕不願放棄,他要以此證道真真正正地了卻夙願飛升上界。

  大乘修士戰意一起,天地立時有感。剎那間就有輕風從他們二人之間吹過,吹得他們衣袍紛飛獵獵作響。但那微風很快變成狂風,竟吹得遠處樹木彎折亦帶來了天邊的層層烏雲,極快地遮掩住了整片天空。

  山雨欲來風滿樓,他們二人誰也未曾掩飾自己的森然殺意。若無殺意就無執念,還不如早早認輸作罷。

  隱隱約約卻能瞧見那片混沌不明的天空中,一半是淡漠冷靜的藍色另一半卻是烈烈燃燒的赤紅,分庭抗禮互不相讓。簡直如同兩條騰然怒吼的巨龍,誰也不願相讓分毫。

  這座已經被毀滅殆盡的玉陽山,也有細碎的砂石塵土隨風飄落。但它們還未能接近那二人分毫,就被密布的道道靈氣直接攪碎化作塵埃,風一吹就散了。

  是白衣魔修率先出手。隨著他一寸寸撫過照影赤紅的劍身,顧夕歌周身的劍氣立時鋒銳了幾倍,勢不可擋極為可怖。

  照影斜斜點向地面,立時便有一道劍氣割裂大地掀起好一陣塵土。轟然爆裂而出的熾熱岩漿與堅硬土石直飛而上又隨後墜落,它們同數萬道紅色劍光交織融匯在一起,鋒銳無匹又溫度灼熱,似是天空中下了一場極為可怕的驟雨。

  其所到之處立時激起了一片靈氣波動,隨後那些可怕的雨滴卻逕自穿過所有的塵土與岩層,長驅直入並無半分阻礙。

  白衣劍修只稍稍停息了一刻,似在積攢劍氣又似在等待時機。他驟然將好大一片山脈直接切割而下,將其直直衝著陸重光揚了過去。此等舉動,不亞於將一座小山扔給那混元法修,攜著赫赫風雷之勢勢要將陸重光砸個肉身不存。

  但陸重光卻沒有動,他甚至不願掐動法決亦不想召喚雷霆。那混元法修伸出了一根修長手指,隔著遙遠距離在那山脈上稍稍點了一下,那座山脈就開始不斷潰敗崩碎,好似它也在陸重光的命令下顫抖臣服。

  此等情形讓顧夕歌微微眯細了眼睛,他驟然想起拂雲界主也曾如此輕而易舉地擊碎了一座山巒,陸重光的舉動卻與那女修有頗多相似之處。同樣是高高在上喝令眾生的權之一道,陸重光對其的領悟已然不遜色於拂雲界主,想來當日藏拙的並不只有自己一人。

  只此一下還不算完。陸重光隨後又彈了彈手指,於是那已然化作難以計數砂礫與石子的山脈就虛虛聚攏成形,每一粒塵土中蘊藏的威力都比之前強大了數倍,似要隨時炸裂開來將整座信淵山毀滅得一乾二淨。

  但它們卻全被陸重光輕而易舉地托在掌心,乖順至極。那混元法修舉重若輕神情平淡,他修長手指在空中劃了個圈,於是那座山脈就重新向著顧夕歌而來,更比之前森然可怖了幾十倍。簡直像是被困鎖萬年的巨龍終於脫困,咆哮著怒吼著勢要讓所有存在重新恭候它的駕臨。

  如此也好,陸重光此時的能為終於可與前世的明光仙君一較高下。但自己也並非當年那個心魔纏身無法自拔的可憐劍修,顧夕歌既不心慌亦不詫異。

  白衣魔修輕輕合攏了雙眼,他僅憑神識就能覺察到周遭的靈氣波動,似火山爆發又如天降雷霆。而他自己卻如在狂暴大海之上漂浮的一頁孤舟,只能隨波逐流任憑命運操縱,著實無力又可憐。

  周遭的靈氣也似在響應陸重光的號召,一分分一寸寸勢要將白衣魔修直接扯碎撕裂,竟全然不聽從顧夕歌的指揮。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