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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行過禮後,讓開一條路,傅凌跪倒在御榻旁,含淚喚道:“皇上……”

  長治帝眼皮微微一跳,似乎對她的聲音有反應,可始終沒睜開眼睛。傅凌將他枯瘦的手攥進掌心,泣道:“陛下放心,臣妾一定教導好暉兒,不負陛下殷殷期盼。”

  長治帝的手指在她手中抽動了幾下,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據說人死前都會有一段奇蹟般的迴光返照,然而御醫屏息靜待片刻,長治帝終究沒有再清醒過來,就在眾人的注視下,慢慢停止了呼吸。

  “娘娘節哀。”

  不知過了多久,嚴宵寒走上前,在傅凌背後輕聲道:“皇上駕崩了。”

  此話一出,養心殿內所有人齊齊跪倒在地,嚴宵寒見傅凌還在發愣,只好出聲提醒道:“娘娘?”

  傅凌極緩地眨了一下眼,眨掉了眼角最後一顆淚珠,朝一旁的元振伸出手。

  元振忙將她扶起來。嚴宵寒退到一邊,拂衣跪下。

  “皇上……駕崩了。”

  傅凌面朝空曠大殿,朱唇輕啟,嗓音沙啞顫抖,卻一直堅持說了下去:“即刻派人告諸公、百官、諸親王,嬪妃,關閉宮門、城門,全城戒嚴。請——”

  “新主”二字還沒說出來,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高喊:“陛下駕崩,為何不召我等入宮聽遺詔!”

  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養心殿外,以薛升為首,幾十位殿臣聚集在階下,長治帝的異母兄弟趙王也在其列。傅凌在元振的攙扶下走到殿前,目光冷然地掃視過一張張或年輕或蒼老的面孔,凜然道:“陛下始終昏迷不醒,並無遺詔。”

  薛升意有所指地道:“也許有,但娘娘不知道。”

  傅凌道:“我兒是聖上親口冊封的太子,國之儲君,不管有無遺詔,都是天下新主,薛大人又有什麼異議?”

  薛升冷笑一聲,打開隨身攜帶的木匣,從中取出一卷明黃聖旨,高舉在手:“此乃陛下親筆遺詔,病重時託付於老臣,待大行之後公諸天下!”

  殿外寂靜了一瞬,隨後炸了鍋。

  皇后說沒有遺詔,寵臣說遺詔在他手中,這說明什麼?說明薛升手中那份遺詔上,皇位的繼承人很可能不是太子!

  嚴宵寒稍稍眯眼,藏在袍袖下的手指扣住了小刀,開始認真地思考如果當場把薛升一刀斃命的話,一會兒要怎麼收場。

  薛升敢拿出聖旨,不管是真是假,就說明他屬意的皇位繼承人不是太子,而是躲在人群里的趙王。可依長治帝的性格,真的會放著親生兒子不要,反而把江山交給一個並不熟悉的異母兄弟嗎?

  還沒等他思考出結果,遠方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兩匹烏騅駿馬踏著滿地霜雪,疾馳而來。

  一個久違的聲音炸雷般落在所有人耳畔——

  “太上皇敕旨到!眾臣接旨!”

  嚴宵寒愕然回首,狂風撲面而來,夜色與風雪的盡頭,修長挺拔的身影伴隨著東方熹微晨光,逐漸在視野中顯出清晰輪廓。

  大紅武袍,深黑貂裘,腰懸長刀,英姿勃發,恍如武神降世,將星臨凡。

  “傅深!!”

  “將軍!!”

  “諸位許久不見,”畫像還掛在麒麟殿裡的靖國公傅深在殿前勒馬,濺起一大片雪霧,意態閒適地跟眾人打了個招呼。

  接著,他又重點問候了薛升:“薛大人,別來無恙否?”

  白日見鬼,薛升只覺得一盆雪水兜頭澆下,巨大的寒冷和恐慌攫住了心臟。他目眥欲裂,面容猙獰,一半是嚇的,一半困獸猶鬥,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是你……”

  “天不遂您願,沒死成,真是對不住了,”傅深微笑道,“倒是薛大人越來越出息了,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以前只是下毒,現在都學會假傳聖旨了。”

  “血口噴人!”薛升連珠炮似地道,“你與段歸鴻暗中勾結,意圖謀反,陰謀被皇上查知,這才命人除掉你!傅家犯下謀逆大罪,皇后是你血親,正因如此,皇上才親筆立遺詔託付給我,欲傳位於趙王!你這叛臣賊子,竟還敢在此時露面攪局!”

  傅深沒有動怒,只是嘖了一聲:“聽聽,這話說的,不覺得心虛嗎薛大人?”

  “我要是真的謀反,”他似笑非笑地掃視過養心殿前的大臣們,一字一頓地說,“還輪的到你今日在此跟我叫囂?別說京城,你一輩子也就困死在金陵了。”

  “征西軍副將李孝東已供認不諱,你指使他在我與西南和談時投毒,還栽贓嫁禍給段歸鴻,人我給你帶到大理寺了,供詞上的手印還新鮮著呢。薛大人,你不妨拿著你的‘聖旨’,去跟他做個伴?”

  一番話,字字石破天驚,北疆的殿臣最先反應過來,怒目道:“老匹夫!竟敢做出這等欺君罔上之事!”

  嚴宵寒朝不遠處的禁軍打了個手勢,薛升厲聲大喝:“我乃朝廷命官!無憑無據,誰敢抓我!”

  “我敢。”

  傅深冷冷喝道:“禁軍何在?”

  不愧是常年領兵的統帥,這一句威嚴懾人,錚然如金石相撞。左右禁軍齊聲應答,聲沖雲霄:“末將在!”

  “把這個謀逆犯上的反賊給我拿下,押送天牢候審。”

  傅深語含殺氣,森然道:“傅某從軍十年,手中刀飲血無數,今日甘犯僭越之誅,不信砍不了你這亂臣賊子!”

  禁軍本來就是他們這邊的人,一聽此言,頓時如虎狼出籠,蜂擁而上,將薛升按倒捆了,直接拖了出去。

  從薛升站出來到被擒住,情勢幾番變化,都在電光火石之間。虧得傅深說一不二,手段乾脆,一場劍拔弩張的宮變被他快刀斬亂麻地消弭至無形。尋常人一生中也難以經歷一次這種場面,眾臣愕然不語,久久難以回神,誰也沒想到竟還有這種離奇轉折,可細想之下,心中卻不由得生出一股塵埃落定之感。

  大局已定,哪怕太上皇的敕旨還沒讀,結果也已毫無懸念。

  傅深回來了,普天之下,還有誰能越過太子去?

  嚴宵寒不動聲色地收了刀,走到傅深馬前,遞給他一隻手,用尋常小兒女閒話家常的平常語氣問:“你怎麼來了?”

  這回傅將軍終於沒犯傻,毫不避諱地扶著他的手一躍而下,道:“我不來,難道任憑薛升那老賊欺負我妹子他們孤兒寡母?”

  他側頭看了傅凌一眼,台階之上,皇后的眼淚登時就止不住了。

  傅深嘆了口氣,肅容道:“節哀。”

  他手裡還拿著一卷明黃聖旨,嚴宵寒一直拉著他的手不肯鬆開,傅深低頭一瞥,小聲感嘆道:“我說夫人,你這手勁可有點太大了。”

  嚴宵寒:“……”

  傅深笑了笑,沒有掙脫,揚手將聖旨扔給了隨他一起來的太監程奉君,言簡意賅地道:“念。”

  傅深聽說長治帝病重的消息,擔心嚴宵寒一個人應付不來,瞞著他偷偷從西南趕回京城。北燕軍在宮中自有一套路子,他在程奉君的接應下入宮,中途聽說消息泄露,薛升等人正往宮中來,為防萬一,他才特意去太上皇那請了道敕旨,沒想到最後竟然真派上了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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