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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蕪狹小的山道間,一匹黑色駿馬托著一人小步急奔。

  那人伏在馬背上一動不動,斗篷上染滿血跡,好似受了傷,但馬術甚佳,即使如此也未從馬背上掉下來。那馬十分通靈性,雖然沒有主人的指令,但仍沿著小路一路奔馳不停。

  不知過了多久,馬背上的人終於悠悠轉醒,正是大明國的北堂王──北堂曜日。

  他面色蒼白,額上滿是冷汗。剛醒來時眼神有些迷茫,過了片刻才搞清自己的處境。

  北堂曜日慢慢抬起身來,卻突然悶哼一聲,身子晃了晃,痛苦地抓緊馬鬃。

  好痛……

  他面色慘白,幾乎跌下馬背,顫抖地伸手捂住腹部。腹中剛才那陣劇痛,提醒他孩子可能等不得了。可是這種時候、這種時候……

  岩城守城之戰持續了三天,郁飛卿的救援大軍卻遲遲未能趕來。北堂曜日最後不顧司耀輝反對,點了他的穴道,讓一個眉清目秀的親兵化妝成皇上的樣子,與他突出岩城,誘走敵人大部分兵力。

  他們一路且戰且退,可那群西厥人竟意外狡猾,發現皇上是假冒的後立即將目標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為了讓自己逃出重圍,所有的親兵都奮不顧身。

  「王爺快走──」

  北堂曜日想起那些自己一手帶起來的將士,他們最後的嘶吼聲似乎猶在耳邊,不由心中劇痛。可是想到還留在岩城的耀輝,更是憂急如焚,不知現在郁將軍的大軍是否趕到?

  「呃──」又是一陣疼痛。北堂曜日咬緊下唇,腰椎好似要斷掉般的難受。

  雖然還抱著僥倖的希望,但他心裡清楚自己怕是要生了。秋神醫的延胎藥即便再如何靈驗,也架不住這連續幾日的奔波和血戰。

  他臉上全是汗水,透過朦朧的視線,勉強看了看天色和四周,原本身後誓死保護他的四名副將都不見了蹤影。

  他們武功高強,原來都是王府的暗衛,北堂曜日此時寧願相信他們是失散了,也不願相信他們已斃命於敵人刀下。

  墨雷極通人性,一直向著東北方的方向奔馳,這條山林小路非常陌生,但看周圍景色,已遠離糙原,進入明境腹地。

  「唔……」

  北堂曜日忍著劇痛,顫巍巍地伸手入懷,掏出一個藥瓶。打開一看,原本滿滿一瓶安胎藥此時只剩一粒。

  他苦笑一下,剛想將藥吞入口中,誰知腹部猛然一痛。他措不及防,手中一抖,那粒珍貴的藥丸便滾落了下去,掉入糙地。

  大滴的汗珠沿著額頭滾下。北堂曜日咬了咬牙,動作笨拙而遲緩地滑下馬背。

  誰知剛一落地,雙腳便一陣酸軟,根本支撐不住自己,沈沈的肚子更是向下墜去,腰椎好像也要斷掉了一般。

  「呃──」北堂曜日痛哼一聲,抱著肚子晃了晃,眼前一片暈眩,終於撐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啊──」

  他低叫一聲,抱著肚子伏在地上,冷汗一滴滴落入糙叢。直緩了好半晌才捱過這陣疼痛,但實在站不起來,只能慢慢爬著往回摸索。

  他記得剛才那粒藥丸掉落的地方,離他下馬之處只有幾步遠。可就這短短的幾步路,對他來說卻好似遠如登天。

  北堂曜日一連激戰數日,內力幾乎耗盡,若不是他功力深厚,此時還不知是什麽模樣。

  狼狽地在糙叢中摸索到那最後一粒珍貴的藥丸,上面沾滿泥濘,但北堂曜日毫不猶豫地一口服下。他此時已不指望以這粒藥丸安胎,只望能幫他補補元氣,以應付即將到來的臨產,甚至還有可能再遇到的敵人。

  北堂曜日一想到西厥人不知何時便會追上來,便不敢再耽誤。他打個手勢,喚墨雷站到身旁,咬著牙,拽著馬背上垂下的韁繩慢慢站了起來。

  「呃──」

  腹中的疼痛無法形容,北堂曜日攀在墨雷身旁,第一次恨起愛馬為何如此高大。他幾次試著提氣躍上,但每一動氣,腹中的胎兒便激烈踢打,弄得他冷汗淋漓,雙腿發軟,根本無法躍上馬背。

  墨雷極通人性,似乎感覺出主人行動困難。它跺了跺腳,竟忽然四肢彎曲,跪了下來。

  北堂曜日眼中浮出感激與欣慰之意,看見墨雷身上也有數道傷口,不由心中一痛,拍拍它的大頭,啞聲道:「好孩子……待我們脫離險境,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墨雷低叫一聲,似是聽懂了他的話。

  北堂曜日吃力地跨上馬背,雙腿一分,頓覺腹中的胎兒似乎又往下墜了一分,接著股間一股濕漉,似是有什麽溢出。

  北堂曜日若有所悟,更是眉宇緊蹙,心下憂急。他知道大概是羊水破了。他雖沒有經驗,但在軍營時已向秋葉原請教過摩耶男子的生產之事。

  說來摩耶男子因為身體構造特殊,雖然產子較女子艱難些,卻也是自然之道,若是生產得宜,應沒有多大危險。何況司耀輝在岩城時還給他檢查過,胎兒一切正常。只是此刻境況危急,他哪裡能安心生產?只恨孩子不肯得延胎藥的藥效,要按時出世了。

  北堂曜日轉瞬間心中已有定念。哪怕將孩子生在馬背上,也不能在這山谷中停留。

  他咬牙坐好,拍了拍墨雷,讓它站起身子,再度打量一下四周,辨明方向,催馬疾奔起來。只是此時他臨產在即,墨雷每奔波一下,便讓他痛上一痛。原本腹中胎兒是最喜歡隨他馬背顛簸的,但此時卻極不配合,掙扎著想要脫離母體。

  北堂曜日苦不堪言,但他毅力驚人,竟強忍著臨產陣痛,一路策馬疾奔。羊水已破,不斷地沿著他大腿兩側緩緩流下,其中還夾雜著淡淡血色。這些他都顧不得了。

  這道山谷不長,很快便轉了過去,但出了山才發現,後面更是群山綿綿,一望無際。

  北堂曜日極力回憶附近的地形,猜測自己進入了綿山嶺。若是沿著現在的方向穿插過去,不出兩日當能回到靈州。

  只是他想到這裡,不由苦笑。

  兩日,他哪裡等得?便是一時半日,只怕也等不得了。

  好似應合他的想法一般,他剛想到這裡,腹中便是一陣劇痛,肚子好似要脹裂了一般,胎兒用力向下墜去。

  北堂曜日不由自主地向後一仰,雙腳猛踩馬蹬,抬起了身體。

  「啊──」

  他低吼一聲,感覺在臀部離開馬背懸空的剎那,胎兒已經頂出了頭部。整個胯間連骨頭好似都被撐裂開來。

  北堂曜日渾身冷汗淋漓,知道再也等不了,孩子馬上就要衝出來了。

  可是他此時不上不下,根本來不及躍下馬背。但若是生生坐回馬背上,便將孩子唯一的出路堵死。自己縱然能忍,卻不能不顧惜胎兒。

  墨雷好似感覺到主人的危急,原本極快的腳步緩緩慢了下來。北堂曜日隨著它的小跑上下顛簸,恨不得死過去才好。

  「停、停下……」他已無力馭馬,只好啞聲低喚。

  墨雷熟悉主人的命令,停下腳步,不安地在原地來回踩著蹄子。

  北堂曜日以一種奇怪的姿勢騎在馬背上。他右手向後撐著墨雷的臀部,支撐自己懸空的身子,左手按著自己粗壯的腰肢,不由自主地揉壓著。

  他雙腿打顫,完全無法再夾緊馬腹,而是相反地向兩側極力大分,用力蹬直,踩在馬蹬上。

  天──

  北堂曜日心中大聲叫苦,可是這緊急時刻卻完全沒有辦法,除非他能側身翻下馬背。但他此時大腹便便,臨產在即,疼痛難忍,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動作。

  況且墨雷如此高大,地面又是堅石硬地,萬一摔下……

  北堂曜日不敢冒險,只好保持這種古怪而吃力的姿勢,用力向下推擠著腹部。但是胎兒在剛才一陣猛力衝撞之後,卻暫時沒了動靜。

  北堂曜日顫抖著左手,狼狽而急切地撕扯著自己的盔甲,用了好久時間,才終於將一直束縛著肚腹的甲衣鬆開。

  圓隆的腹部完全顯露出來。他探進自己的衣褲,從後面摸去,股間一片濕漉狼籍,血腥的味道瀰漫出來。

  「呃……啊、啊──」

  又是一陣猛烈的陣痛,北堂曜日身子一歪,幾乎支撐不住自己。若不是墨雷一直站著不動,他又騎術極佳,只怕這會兒早從馬上滾落了下來。

  感覺孩子又用力擠出了一點,北堂曜日面色慘白,下唇咬得血漬溢流。

  他已疼得快要昏厥過去,卻大口深吸著氣,努力保持著清醒。再度伸手去探,卻驚悚地發覺自己摸到一個硬硬扎扎的東西,只怕、只怕是孩子的頭顱……

  北堂曜日此時已幾乎向後平躺在了馬背上,這種姿勢根本無法讓他安心將孩子生下來。但是此時他別無選擇,生產這一不可控制的自然行為正進行到關鍵時刻。他只能依靠自己,儘快將孩子娩出。但他最大的擔心是自己身在馬背,如何接住孩子?

  墨雷似乎有些不安,久久等不到主人的指示,不耐煩地踱了幾步。

  北堂曜日被它動得心驚,啞聲道:「墨雷乖,不、不要動……嗯、呃……再忍、忍忍……」

  墨雷乖乖地站穩,一動不動。感覺主人在自己背上輾轉扭動,熱乎乎的液體沿著自己的背脊緩緩流下。

  它噴了口鼻息,耐心地等待著,覺得主人有些奇怪,不僅不像平日那般騎坐在自己背上,還不時發出時高時低的痛苦之聲。

  它與北堂曜日心意相通,知道主人現在到了某些關鍵時刻,因此一直耐心聽話地保持著駐立的姿勢。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見一聲好像貓叫一樣微弱的聲音從自己背上響起。

  那不是主人的聲音。但是主人隨即放鬆下來的身體,完全沈到自己背上的重量,讓它知道有些事情結束了,但有些事情才剛剛開始。

  北堂曜日雙腿彎曲地夾在馬背兩側,身體卻仍然仰躺在馬背上,整個身體呈現出一個奇怪的角度。

  他渾身都是冷汗,整個人好似剛從水裡撈出來的,臉色白得嚇人。黑色長髮也從頭盔中撒了出來,濕漉漉地黏在身上。

  他本來隆起的腹部已經平復了下去,雙腿間蠕動著微弱的生命。

  北堂曜日長長地嘆息一聲,無力地閉上眼。但只是一剎那,他便再度疲倦而堅定地睜開。

  他不敢大動,微微撐起酸軟的身體,右手小心翼翼地探進衣褲,摸到那剛剛從自己身體裡擠出來的小東西。

  當感覺到那肉乎乎活生生的小生命時,北堂曜日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他從來沒有想過,他北堂曜日的孩子,居然會在如此險惡的環境下,誕生在馬背上。

  小小的嬰兒,只比自己的手掌大不了多少,好像輕輕一捏就能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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