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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嬈被夜玄殤一掌推下,直衝湖底。湖水漩渦重重,早已被鮮血染作暗紅,燭九陰龐大的屍身在暗流中迴蕩,好似一堵鐵牆向著兩人迎面掃來。子昊身受重傷,幾乎油盡燈枯,子嬈伸手抱住他,只覺他氣息微弱,已近昏迷,放要向上浮起,忽然感覺水低一陣劇烈的震動,有種炙熱的氣息從冰冷的水中迅速傳來。湖底激流沖涌,翻滾如沸。子嬈知道地下機關已然發動,此時根本不可能再重回湖面將心一橫,拖著子昊往密道出口潛去。

  湖水越來越熱,漸漸沸騰不休,待到最後,子嬈已覺氣息不暢,模糊中潛入密道,隨著強烈的水流奮力向上衝去。漫長的黑暗過後,新鮮的空氣突然撲面而來,晨光隱現,大地巨震如雷,子嬈抱著子昊衝出水面,卻見支崤城中猛地噴出一道沖天赤焰。

  火石如雨,烈焰憤流,整座城池向空掀起,熾熱的熔岩自山巔噴發,很快將整座赤峰山化為火海,終年不散的雲霧也似燃燒的赤浪,向著四成八荒天地蒼穹涌去。

  傲視九域的機關奇城,在漫天碎石烈芒中盡毀無餘。流火經天,日月失色,大地赤焰叢叢,似是曼殊花開遍紅塵,流淌著漫向萬里江山……

  穆國章武十年東,支崤城毀,鬼師盡覆,焚毀支崤城的大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濃煙蔽日,地裂山崩。無數熔岩流淌如河,數日之後,漸漸在赤峰山四周凝結成片,一場雪落,冰雕玉琢,化作一片奇異的美景。

  穆、昔兩國出動所有軍隊數十萬,四處尋找穆王夜玄殤與儲君子羿,僅在第二日憑著九轉靈石微弱的感應,找到了昏迷在護城河旁的子羿。此後月余時間,兩國戰士幾乎將赤峰山周圍你掘地三尺,但除了深埋在熔岩下的歸離劍外,竟連夜玄殤月瑄離的屍骨也尋不到分毫。這一場驚天動地的烈火,仿佛早已將二人焚化成灰,再也沒有任何存在的痕跡。

  天際飛雪,不休不止。子嬈牽著子羿的手站在軍營之外的一處斷崖上,凝望著漸漸被白雪淹沒的赤峰山,玄衣隨風,飄搖起伏,清魅的眼中一片光色迷離。

  “王后。”耳邊忽然傳來恭敬的聲音在,子嬈回頭看去,只見衛垣、虞肖、廖鄴等穆國忠臣,以及三軍校尉以上的將領冒雪站在身後,見她轉身,同時傾身下跪,衛垣撫劍抬頭道:“王后,殿下已經失蹤了三個月了,這三個月我們尋遍了北域每一寸土地,殿下生還的希望已經十分渺茫。我等斗膽,懇請王后扶立儲君,臨朝聽政。”

  “懇請王后扶立儲君,臨朝聽政!”身後諸將俯首叩拜,齊聲說道。

  這已經是近日來諸臣第三次跪請儲君即位。子羿抬頭看向母親,問道:“母后,父王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

  衛垣低頭道:“國不可一日無主,請王后成全穆國。”

  子嬈轉過頭,看著蒼茫無際的白雪,長空萬里,天寬地廣,舉目所及,一隻雄鷹振翼高飛,掠過如畫山河,直上蒼穹九霄。雲飛鷹翔那樣灑脫自在,無拘無束,仿佛是那人的影子,風一樣的瀟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束縛。

  雪落無垠,她唇畔輕輕勾出一抹柔媚的笑意,輕聲道:“夜玄殤,這一次,我成全你。”

  穆國章武十一年春,穆王玄殤入葬肅陵。太子子羿登基為王,尊王后鳳氏為太后,改元錘聖。因新君年幼,太后垂簾金殿,攝理國政。

  垂聖元年,昔王蘇陵昭示天下,遜位不就,舉國同尊穆王為主。穆王於白虎殿受月華靈石,次日,親登應天台拜蘇陵為相,上將軍衛垣封柱國大將軍,統領文武百官。

  垂聖四年,穆王子羿行冠禮,冊蘇相之女蘇韻為後,上將軍靳無餘之女靳庭為妃。太后撤簾還政於王,退居羲和宮。

  垂聖七年,穆王子羿平玗、絳、郇、祭、糸等十三邊陲小國,一統九域,攜王后蘇韻登驚雲山遙祭天地,改穆國舊稱,開創天朝,號始帝。次年遷都伊歌,改元神冊。天朝之始,分封功臣名將,以上的將叔孫亦為東越侯,樓樊為南靖侯,廖鄴為西岷侯,虞肖為北晏侯,坐鎮邊疆,世襲罔替。

  此後數年,九域江山平定,戰火絕跡,四海之內百姓安居,元氣漸復,漸呈盛世之象。

  秋去春來,流水悠悠。天都伊歌城外,當娘楚江之畔一處偏僻的小鎮上,三十里桃花如雲,開遍糙村山野。一間青旗酒家掩映在桃花林中,座上客正滿,酒正香,一位白衣書生正輕巧木案,朗聲說道:“列為客官,想那十年前,穆王玄殤率三十萬大軍抵禦鬼師,姽後含夕為禍人間,終將機關奇城同歸於盡。可嘆那一場天火,從此穆王生死成謎,在無人見得英雄神蹤。這一樁故事說道現在,便是江湖之中至今未解的懸案,不容得在下妄加揣測了。”

  醒木一拍,曲終言盡。客人們紛紛解囊,眼見日落西山,陸續散場而去。那說書先生收拾攤子,起身對著一幅畫捲髮呆,旁邊彈琴的童子回頭道:“先生,看來,今日又沒有人認得則會畫中女子了。這些年先生幾乎走遍了天下桃花盛放的地方,我看著畫中之人多半是仙子下凡,根本就不在人家呀。”

  那白衣書生望著牆上的畫卷長嘆。那畫中桃花燦爛,一名玄衣女子翩然獨立,仿佛是花林深處仙姝麗影,極盡柔情嫵媚。那白衣書生尋覓畫中之人十年不得,此時心灰意冷,收起畫卷背在囊中,黯然轉身。

  這時門口最後一位客人起身走向櫃檯,和他擦肩而過,一不小心將他撞個正著,急忙做一賠禮道:“抱歉抱歉,先生莫怪。”那白衣書生失魂落魄,渾沒在意拱手離店而去。那客人嘻嘻一笑,一挑帽檐,將一樣事物丟入櫃檯,笑道:“易老,有人拿著鳳主的畫像滿江湖亂跑,您老看見了,管都不管嗎?”

  柜上之物正是方才那書生視若珍寶的畫卷,不知何時卻倒了這人手中,櫃檯後眯著眼睛打盹的老掌柜挑了挑眉,伸手接了畫卷道:“唉,就洛飛你這猴崽子手快。人間自有痴情人,何必白白惹人家傷心呢?鳳主讓你回伏俟城辦事,你卻這裡貪杯,還不快去!”

  洛飛哈哈大笑,目光一揚,看向外面如霞似火的桃林,“那痴情書生應該謝我才是,否則回頭讓鳳主撞見,可夠他消受嘍!”

  暮風徐徐,吹起店中布簾。便在這桃林深處,一檐竹屋鬧中取靜,半掩落花,此時此刻,那畫卷的主人正倚在屋前枝葉繁茂的桃樹下,相伴晚風,仰首飲酒。

  桃色晶瑩,落紅滿襟,花間玉容冶艷絕塵,散發輕衣,風姿慵媚。她喝得一壺酒盡,笑染雙靨,閉目贊道:“桃夭酒雖然年年都有,但還是這十年之釀才真真當得‘風流’二字,不枉當初採花摘葉,一番辛苦。”

  隔著垂簾,屋中傳來溫雅如玉的聲音,“你們兩個再喝下去,酒可要沒了。”

  “哎呀!”子嬈一把拎起抱著酒壺滾到在地的小獸,提到眼前,丹唇間輕輕飄出兩個字,“雪戰。”那小獸一個激靈,看著女子半眯的鳳眸,微挑的眉,四爪縮起,嗚咽一聲,死死閉上眼睛。

  子嬈指尖挑起了空了的酒壺,放在雪戰腦門上,“少裝可憐,你主子跟鬼師拼命的時候,你不知在哪裡躲清閒,等到天下太平,你就冒了出來,整天不是毀我的畫就是偷我的酒,我看是有人把你寵得無法無天了,連我珍藏十年的桃夭酒也敢喝,走走,找你主子評理去。”

  簾內傳來男子低沉的輕笑。子嬈拎著小獸起身,林外忽然有個面目冷峻的黑衣男子出現,扶膝跪下道:“屬下見過鳳主!”

  子嬈拂衣轉身,眉梢微漾,“墨烆,不在天都伺候你小主子,怎麼又跑到我這兒來了?”

  墨烆低頭道:“回鳳主的話,少主說最近柔然那邊有點不安生,万俟勃言今年的歲貢至今未到,讓我來跟主人說一聲。”

  子嬈懶懶地道:“說一聲,讓他自己看著辦,他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看不順眼,想出兵就出,北晏侯那些兵馬莫非是白養的嗎?”

  墨烆道:“少主雖有此意,卻擔心大戰之後,北晏侯擁兵自重,所以想問問兩位主子的意見。”

  子嬈慵然靠在窗前,轉頭向屋中道:“喂,你徒兒問你,柔然想要尋事,讓不讓他反啊?”

  桃花拂過,垂簾微微一動,飄出張素箋,子嬈捏在手中一看,只見上面行雲流水地寫了四個字:“扶立突厥”,不由笑道:“jian詐。”將素箋往墨烆眼前一遞,道:“吶,告訴那小子,再不然就把万俟勃言那個如花似玉的寶貝女兒弄進宮來,給小韻兒當丫頭使喚,她爹要是敢亂來,就打她的屁股。”

  墨烆低咳一聲,素來冰冷的臉上也露出了絲縷笑意,鳳主……屬下一定把話帶到。”

  子嬈點點頭,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打了個轉,忽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墨烆聽她不說話,一抬眼瞥見她神情,心裡不由一沉,右手悄悄握住了劍柄。子嬈見他渾身緊張,忍不住掩唇輕笑,道:“放心吧,我今天不找你練劍,看你來回跑得辛苦,給你找個信差。”說著將雪戰往他眼前一送,“我的碧璽靈石和且蘭的浮翾劍都已經傳給了小韻兒,你把這傢伙也帶回去交給她,從今兒起我封它做冥衣樓的神獸,專門負責天下七十二分舵跑腿送信。它若敢不聽韻兒的話,你回頭來告訴我,看我不用它來釀酒才怪。”

  雪戰嗚嗚低叫,在她手中拼命掙扎。“違令者斬。”子嬈屈指在它腦門上一彈,抬手一丟,那小說滾入墨烆懷中,頹然埋首。墨烆忍俊不禁,抱著一團雪球告退而去。

  子嬈拍了拍手,拂簾而入,只見子昊站在窗前,手底一捲圖畫,畫的正是她花間飲酒,冊封神獸的情景。她唇角微微漾出笑意,倚在案前凝眸相望,總不相信他的眼睛當真看不見她。為什麼看不見一個人,還能將她的容貌畫得如此生動,如此傳神?是否那一顰一笑早已刻入了心底,融入了筆端?

  這時子昊卻將筆放下,搖頭嘆了口氣。子嬈問道:“怎麼了?”他淡淡的轉身擰眉問道:“鳳主,什麼時候你能不叫這個名字了?”

  子嬈輕聲笑道:“這個問題,你好像說過不止一次了。”

  子昊道:“我說歸說了,但你偏偏就是要姓鳳,鳳嬈,一點都不好聽。”

  他說話時無奈大的神情,甚至有點賭氣的語調,在女子幽魅的眸心蕩開重重漣漪。桃花穿簾而入,她在他身前側首,淺笑嫣然,“你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姓鳳嗎?那我先前提拔凰族之人,你幹嗎又不反對?”他又是一聲輕嘆,隨後笑了一笑,笑容如舊有著寵溺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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