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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則沒有借勢坐在龍紋盤纏的高座上,只是摁住了他想要起身的小皇侄,凶了一凶不許他動彈。他退立在太子身側,威嚴凜然不可侵犯,“念兒為先帝嫡子,初登大統並無過失,何得妄議?”

  他的目光在虛空中逡巡一遍,若有似無掃過諸位臣子,刺史感到脊背一寒,“……本王自要傾盡全力輔佐皇上,還望諸位與我同心。”

  丞相慣會看場合,率先邁前一步,眾官自然隨後,“……臣等自當盡心盡力。”

  劉則稍微滿意地抬了抬眼,卻看見小皇帝委屈巴巴地盯著他看。他不懂六歲孩子是在想些什麼,小小年紀父母皆亡,失怙失恃之哀,生在皇室便不得不隱忍承受;而他這個橫生的皇叔哪怕從未謀面從未親密,卻是唯一的依靠,也不知道小皇帝對他是什麼看法。

  他不熟練地斂了斂臉上的冷漠,想讓談話看上去溫情一些,“有什麼想說的可以直接下旨,現在你是皇上了。”

  “我……”皇上剛要說話,想起皇叔的訓導及時改了口,“朕想吃飯。”

  他只敢小小聲告訴這個貌似是來給他撐腰的皇叔,誰知皇叔蹙起劍眉:“有事可以大聲說,這樣遮遮掩掩偷偷摸摸成何體統!”

  皇上猶豫了片刻,臉一直紅到了耳根,窘迫萬分地提高了音量:“……朕想吃飯!”

  落地稚氣一聲誰都提心弔膽,將軍是個直爽的人,他憋不住漏出一聲笑,淮南王一眼剜來,“……趙將軍何事要奏?”

  “臣以為,”趙進頂著暴雪欲來之勢進言,“叛軍已趁勢盡誅,現在還是皇上龍體要緊。”

  ……

  得到皇叔允許的皇帝吃力地從龍椅上跳下來,皇叔牽起他的手回宮,他步子小跟不上,一路走得踉踉蹌蹌。

  新帝退朝,百官拜退。

  ·

  皇上才六歲,親生的皇叔少不得要替他安置些妥當的人。

  劉則把當年帶自己的老宮女安排了過來,他不在內宮許久諸多事情不詳,只和管事的交待要辦事熟練利落的……一時間皇上寢宮裡的平均年齡大了十歲。

  皇帝反正是不理這些的,他看著偌大的桌子只有自己一個人,忽然有些沮喪,“皇叔,你能不能留下來……陪朕吃飯?”

  皇叔正在門口打算要走,偏頭看了他一眼,小皇侄坐在椅子上顯得更小,頓住了自己的腳。

  當年他生時母族式微,記憶里母親絞盡腦汁奪寵計敗最後含恨而死,他是老宮女照養長大的。皇子身份沒有人敢與他同坐,二十一年來一人一桌一榻,不比小皇帝……恐怕他的母后還親手餵他吃飯。

  ……難不成以後要皇叔繼續這份疼愛?

  他想想自己帶孩子的畫面起了一陣惡寒,好歹不是鐵石心腸,小皇帝眼巴巴盼著的模樣著實惹人心疼,也就回身落座。

  小皇上一臉高興,試過的菜一一盛了上來,夠不著只能站在椅子上,笨拙地夾了一筷子胭脂鵝脯到他碗裡。

  這種體驗對他來說無疑是新鮮的,他略不適應但又覺得心裡是喜歡的。

  一旁的宮女開始布菜,劉則在外久了一時拘謹不太習慣。看他的小皇侄年紀雖小,倒是一點不失皇家風範,眉眼之間流露出旁人難及的尊貴。

  這大約是他的長處。

  ……畢竟才六歲的年紀,硬要和他的哥哥們比較,膽識和心計都還未打磨,朝中勢力錯綜複雜沒分到一杯羹,唯一的優點可能是模樣待塑。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淮南王不正是小皇帝最大的倚仗嗎?其他皇子和他這一勢比起來都不足為懼,他自己若有謀反之心,也是探囊取物。

  膳後又勸慰了幾句,皇上紅著一泡淚眼也不知聽懂沒有。掌燈時分劉則起身打算去偏殿留宿,皇上忽然滾下淚來,“皇叔,你能不能留下來……陪朕睡覺?”

  這個請求也不過分,但他這皇叔夜宿龍床,似乎於情於理都不像話。

  “皇上……龍床上睡的只有天子和天子寵妃,微臣睡不得。”

  見自己被拒絕,小皇帝又是驚慌又是難過,“皇叔!你睡得!是我……是朕要你陪朕睡的!”

  淮南王雖鐵衣寒光征戰在外,但小皇帝算是這世界他最親的人,昨天才成了孤兒,殘忍地拒絕又有些不忍心,只得委婉勸他:“……皇叔不會照顧小孩。”

  但皇上聽出了皇叔言語間的鬆動之意,用小手抓緊了他的衣袖,“淮南王,朕下旨你留下來陪朕就寢……不許抗旨。”

  最後幾個字聲音低了下來,像是可憐的請求,小心翼翼地、又帶著點執拗。皇帝第一次嘗試使用手裡的人人嚮往的無上權力,卻如此害怕無法實現。

  怎麼說他都不該給自己的小皇侄留下一個糟糕的印象,劉則躊躇了片刻,跪在了龍床下,“……臣遵旨。”

  第3章 江山麗

  若說劉則沒有對皇權產生覬覦之心,那是冠冕堂皇的假話。

  人類對權力的渴求是本能,主宰率土之濱眾生性命,至高無上——誘惑著所有人前赴後繼。但贏家的勝利是殘忍的,踏過屍骨成山血流成河,不能倖免。

  他躺在了這裡,和普通床榻並無兩樣。

  有人為此背負萬骨榮枯,有人為此付盡一生柔腸,一張床象徵著地位和榮華,他的懷裡是一個六歲的孩子,也不知道受不受得起。

  ……皇上太小了。

  二十一歲的淮南王執長。槍殺敵、揮利劍除寇,皇上枕著他的手臂,他不知如何是好。皇叔只有鐵馬冰河裡的家國天下,收回一室的“家”是他陌生的,但他需要學會習慣。

  他背負的不僅僅是兄長的託付,還有培養一代明君的重任。

  夜闌人靜,細密的眼睫承不住他所望的江山社稷,終是沉重地垂下。

  日子過了幾天,皇上已經把皇叔劃到了自己的所屬範圍里,因此親密了不少。劉則能感覺到那份親熱,小皇帝在他面前沒有先前拘謹,頑劣的性子也漸漸顯露了出來。

  他懂得使用自己的威勢,這讓皇叔覺得十分頭疼。

  比如學會利誘教他讀書的先生少些課業,威逼帶他習武的將軍減輕任務……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趙進不敢聲張,傲骨的徐先生向他告了狀,“天子須涵養氣質,薰陶德性,皇上這樣微臣可不知道要怎麼教了!”

  他處理了一些摺子,想起正是皇上上課的時間,便打算去旁聽,誰知撞見小皇帝正在園子裡放風箏。

  旁邊的宮人替他拍手稱快,皇叔立即動了怒:“皇上!”

  劉念被這麼一嚇扯斷了手裡的風箏,那一隻大紙鳶慢悠悠地飛出了宮牆,“……皇叔!”

  皇帝手背到身後,想把貪玩的罪證藏匿起來不教皇叔看見,劉則冷著臉問他,“為什麼不去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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