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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若不是端王爺當機立斷讓所有人都遷出京城,他們的命,怕是早已交代在京中的大傾覆中了。
而且,如果沒有端王妃領著端王府眾人在震後的及時處理,他們的境況也會比現在要糟糕得多。
之前還在叫囂的那位太太,已經受了傷昏睡過去。
她的家人代她道了歉。
只是元槿終究還是怨著這個太太的。
若不是有她當先挑起事端,很多人或許就硬撐著繼續往前走、不會停在這個地方。
那樣的話,傷者的數量要遠遠比現在要少。
元槿終歸是沒有說出諒解的話語。
她囑咐了和兵士一起負責繼續護送大家前行的端王府家丁還有繁武,和他們講了一些照顧傷病員的細節後,又叮囑繁盛一定照顧好賀重凌,這便帶著繁興和繁英往後趕去。
——藺君泓和皇家眾人,她還沒有見到。
最後面的車隊,離京城更近一些,還不知道那邊的人傷得如何。
她很擔心。
擔心藺君泓。
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之前皇帝的車子行的有多慢。
路上很黑。
元槿不敢大意,騎著馬一點點往前行。
因著地震,路上有些地方已然出現了裂fèng。只是因為裂fèng是自京城中往這邊而來,所以這邊的裂痕很細。
若不是有馬不小心踏到了一個裂fèng上面,元槿怕是都不曉得這一次的地震這樣強大。
至少也有六七度了……
後面的路上,她心中焦急,想要急急趕路。
因為尋到的越晚,藺君泓他們和她這邊帶過來的人,出事的可能性就大。
畢竟餘震的威力不可小覷。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臨。
另一方面,天很黑,她怕路上出什麼岔子,故而不敢讓馬大踏著步子往前走。
——藺君泓那邊的狀況不知道怎麼樣。
若是沒有幾匹馬完好的話,她們騎過去的這幾匹就顯得尤為重要了。千萬不能再出事。
狗狗們似是察覺了元槿的情緒不對,一個個都十分乖巧,蹦躂著跟在後面,不聲不響。
不多時,紐扣自告奮勇地跑到了前面。
它邊往前跑著,邊不時地停一停,回頭看過來,而後,叫兩聲。
元槿忽地明白過來紐扣的意思。
她讓大家排成了豎著的一縱隊,由紐扣在前面探路開路,他們騎馬循著紐扣跑過的路徑前行。
這一下,可是快了許多。
有紐扣提前探路後,馬匹一路奔過去,便沒再遭到什麼障礙和阻隔。
一段時間後,突然,阿吉阿利似有所感,狂吠起來。然後撒足狂奔,往某處趕去。
兩隻狗狗的叫聲慌亂悽厲,元槿聽得心裡一緊,再顧不得其他,甚至來不及讓紐扣先去探路,直接一抖韁繩,跟了過去。
幾輛華麗的馬車歪倒在路邊。
四五棵大樹壓在它們上面,砸出了一個個很深的凹槽。
有三四名士兵在旁不停地試著搬樹、拖出馬車。
旁邊站著十幾個個人,焦急地不停地說著、吩咐著。
元槿看到那些被砸得面目全非的車子,眼前一陣陣發暈。
她慢慢從馬上下來,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幸好繁興扶了一把,這才沒有摔倒地上。
繁英趕忙安慰道:“王妃莫急。王爺許是不在車裡。”
他雖說著寬慰的話語,但是一向鎮定的他,聲音也發了抖,顯然對著話的可靠程度也沒把握。
這最後面的車裡,坐的是皇上和幾個寵妃。然後就是端王爺、太子、太子妃。還有就是小皇孫了。
如今沒有看到王爺,莫非……莫非……
繁興繁英交換了個眼神,心下同時暗暗一驚。
元槿神色不定地一步步前挪著。
正要走到某個宮妃的跟前,突然,旁邊閃過一個小身影,撲到了她的懷裡。
“小皇奶奶,小爺爺不動了。怎麼辦?怎麼辦?”
聽到“不動了”幾個字,元槿眼前一黑。
她被繁興、繁英架住手臂,努力放平聲音問道:“他怎麼了?什麼叫不動了?”
藺松華這才結結巴巴說了起來。
原來,剛才他想尿尿,就纏著皇上停了車子。
藺君泓帶他去無人的地方解決問題。皇上他們留在車裡等著。
結果……
結果就出了事。
藺松華被藺君泓抱在懷裡沒事。藺君泓卻不知怎麼了,悄無聲息地,不呼吸,也不動了。
元槿呆了好半晌,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繁興繁英生怕她出岔子,根本不敢離她半步,急急勸她。
聽著他們的話語,元槿慢慢明白過來。
藺君泓讓四衛一路跟著,既是防止她衝動下過去找他,也是為了之前一刻在做準備。
——四衛功夫極好。
若是突生變故,或許可以保她一命。
思及此,元槿鼻子漸漸發酸。
她是沒事了。可他呢?
他把身邊最信賴的四個人給了她。
可是,他怎麼辦?!
元槿努力將心中諸多翻湧的情緒強壓下去,將手搭在繁興和繁英的手上,借力一步步往前慢慢走著。
她想拔足狂奔。
她想立刻到他身邊。
可是此時此刻,她的腳,卻走不動了。
只能依靠著繁興和繁英的幫忙,往那邊挪。
藺君泓靜靜地躺在地上,旁邊站著幾個手足無措的宮人。
“王爺剛才還好好的。震了會兒後,就、就這樣了。”宮人們語無倫次地解釋道。
元槿慢慢獨自走到了他的跟前。靜靜看著他。
天開始有點微微的亮了。
天明的微光中,他和平日裡睡著時候一樣。
神色沉靜,雙唇緊抿。長長的睫投下了暗影,掩去他的所有思緒。
元槿閉了閉眼,將勸阻的旁人都推到一邊。
然後她雙手交疊,不住地給他做著心肺復甦和人工呼吸。
有人來勸,她不聽。
有人來拉,被她兇狠地給吼走了。
過了許久,許久,他還沒有任何的反應。
元槿的心裡蔓延起了無邊的驚懼和恐慌,頹然坐到地上。
驚的是,他難道就這麼離開她了?
慌的是,沒有了他,往後她的日子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元槿這才知道,心痛到了極致,竟是哭不出來的。
她頭腦嗡嗡作響,眼睛乾澀一片。
極大的心慟下,心臟緊鎖成一團,連意識都有些模糊了。
也不知這一刻自己是怎麼想的。
她揚起手來,照著他的臉上,狠狠一巴掌抽了上去。
“你個混蛋!你如果就這麼拋下我死了,我三生三世、十生十世都饒不了你!”
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力氣,她這一巴掌扇得極重。
藺君泓白皙的臉上瞬間五個巴掌印子。
元槿看著那個五指印,悲從中來,猛地撲到了他的身上,痛哭出聲。
在她撲上去的剎那,他側向一邊的頭忽然動了動。而後猛地張口,驟然噴出了一大口的血。
血里夾雜著米分塵末和黃土渣,在他身前灑下一大片艷紅。
元槿愣住了。
她慢慢直起身子,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繁興趕緊上前,查看藺君泓的狀況。
藺君泓抬起一根食指搖了搖,示意繁興別動。
而後,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淡淡地輕輕地說道:“我如果不死,你是不是就能饒了我了?”
元槿怔了怔,又怔了怔,終是忍耐不住,放聲大哭。
太平鎮是個很小的鎮子。整個鎮上才不過有兩家醫館。
京城眾人一路上不停歇地往這裡趕。路上倒是遇到了幾波餘震,但因離京城已遠,對盡力過之前大震的趕路眾人來說,都已經不算什麼了。
稍微停歇了下,發現沒有異狀,便繼續往前趕。
直到進了太平鎮後,眾人方才停歇下來。
路上有十幾個傷重些的人挨不過去,亡故了。
其餘百來個受傷不重的人,由醫館的大夫們幫忙看傷、診治。
只不過,僅僅這兩個醫館的大夫,根本不頂用。那麼多的傷者,何時才能看完?
於是,京中而來的醫館的大夫們,也擼起了袖子上前幫忙。
太醫院的太醫們,出去最為的高望著的那十幾位外,亦是前來相幫。
至於那十幾位……
已經負責去診治皇上了。
鄒元鈞和鄒元欽他們帶路的時候,聽了元槿的囑咐,朝著沒有樹的地方而去。
可是,皇上並未完全依著前面人的行進路線而走。
藺君泓帶著藺松華去方便的時候,皇上就讓人改了道,往旁邊的一棵大樹下靠過去。
他本來還打算下車帶著諸位愛妃一起乘乘涼、歇歇腳。哪知道下去了幾個美人兒後,他自己還沒來得及往下跑,地震就來了。
藺君淙被困在車裡。
大樹倒下,將車子砸了一個大坑。凹陷下去的地方,正巧是他雙腿的所在。
於是藺君淙的兩隻腿,齊齊斷了。
十幾位太醫束手無策。
只因他們診治過後,發現雙腿被壓的時間過長,下面雙腳的部分已經開始發紫,顯然是不能好了。
若想保住性命,怕是只有砍去雙腳才行。不然的話,怕是兩條腿都會壞死。
可誰敢?
沒有人能說出那句話來!
皇帝疼得哀哀直叫,又不住地呵斥叫罵,說都是群沒用的廢物。
太醫們無奈,急得額頭上的汗珠子接連不斷地順著額頭滑下去。
其中有人甚至拿出了早已失傳的傳說中的麻沸散來給藺君淙飲下,為的就是減輕他的疼痛,好讓他罵的聲音小一點,沒那麼刺耳。
最終,大家請了藺君淙最信任的禁衛軍統領來勸他。
禁衛軍統領和藺君淙密談許久後,再出來,卻是反了口。
他不再答應截去藺君淙的雙腳。
而是拿出長刀,逼迫太醫們想法子留住皇帝的雙腳。
不然的話,在場的所有太醫都要把命沒進去。
最後是個在太醫院任職十幾年的中年人走了出來,答應一試。
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
兩個時辰後他再出來,皇帝雙腳的紫脹已經輕了許多。而且,能夠談笑風生,不再如之前那般痛苦了。
所有人嘖嘖稱奇,問他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