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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虔之:「你我受皇上欽點,都是代天子出征,必須有一個人坐鎮。」
「那你坐鎮。」
「出征以來,所有重要戰役都不是我打的,與孫逸一戰我就受傷了,你讓我繼續去衝鋒陷陣?」
陸觀:「……」
宋虔之放緩語氣,握住陸觀的手,另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顏悅色地說:「斬殺敵首向來計頭功,難道說,你也要跟我搶功?」
午飯後,征南軍派出訓練好的百餘人,俱是宋虔之一路收編的農戶商戶,他們都有過循州城做買賣的經歷,各自帶著貨物,朝循州出發。
竹介鎮的酒也都上了路。
下午出發,要到第二天天亮前才能到城門口,之後排隊進城,起碼要折騰到翌日午後,才能將各自的任務完成。宋州城已經被征南軍占領,斷絕與循州往來,而循州附近的小村鎮,向來易貨都是人挑。除了送酒的,所有人都是挑貨去,以免留下馬蹄印,讓季宏派出偵查的斥候察覺。
宋虔之是隨竹介鎮的酒一起進城,拉酒的有牛車,且季宏每次都要人送三車酒去。
「到時候我隨便在哪輛睡會,等到天亮進城之後,胡崇天會帶我去找人換崗。」宋虔之解下鎧甲,脫得只剩下雪白的裡衣,他脖子總是被汗浸濕,但他貼身穿的衣褲每日都會換,他和陸觀誰洗衣的時候,看見對方的衣服沒洗就順手洗了,倒是不愁沒衣服可換。
宋虔之看了看榻上的幾件衣服,從裡到外都有,最外面是一條墨青色的對襟褂子,還有褡褳。
「裡面這個我也換了吧?不然領子或者袖子露出來一點讓別人看出什麼來……」宋虔之嘀咕道,聽見陸觀在他身後嗯了一聲,便鬆開裡衣,脫下來疊在一旁。
磨劍的聲音停了下來。
宋虔之吹著口哨,彎下腰雙手撐在榻上往裡去夠短打。循州的白天很熱,這麼裸著身子能感覺到溫熱的空氣在皮膚上滑動,舒服得很。
短打撈在手裡,宋虔之簡直不想穿了。
陸觀什麼時候到的身後,宋虔之壓根不知道,突然從手臂下面伸出來的一雙手讓宋虔之動也不敢動了。
陸觀依戀地把頭在宋虔之肩窩裡蹭了蹭。
宋虔之沒有說話。
溫軟的嘴唇貼著宋虔之的肩窩,一路吻上他的脖子,繼而輕輕吸吮,甚至露出了牙齒,齒尖刮擦宋虔之的頸動脈,令他心臟突然加速搏動,側低下頭。
陸觀作勢咬了他一口。
宋虔之渾身一抖,皮膚炸開一層寒粒,想推開陸觀,終有些不忍,只有拿手揉了一下他的頭,聲音很輕,但很穩地說:「如果季宏沒有被藥倒,我絕不動手。」
陸觀收起牙齒,唇離開宋虔之的脖子,那裡留下一朵花開的印記。
宋虔之自己看不見,但看陸觀一直盯著他脖子看,心裡就知道不好,偏偏這裡沒鏡子可照,心想算了算了由他去吧。不能既忽悠人還不給人占便宜。
陸觀幫宋虔之把衣服穿好,替他整理完畢,蹲下身去時,宋虔之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他不用。
陸觀一巴掌拍上宋虔之的腿。
宋虔之倒吸一口氣,怒從心頭起,這一巴掌下手也太黑了,特別疼!
然而他的視線落在陸觀寬闊的肩頭,看著他給自己穿鞋襪,一時間宋虔之有些走神。
「餵。」
陸觀抬起頭,揚眉詢問地看宋虔之。
於日落之前最後一片燦金色的日光里,宋虔之低下頭去,捏起陸觀的下巴,親了他的鼻樑和嘴唇。
「等回南州,我有件事要辦,到時候你聽我的。」
在陸觀的視線里,宋虔之彎起了唇角,笑容讓陸觀看得呆了,鬼使神差的,竟點下了這個頭。
☆、和光同塵(捌)
傍晚乾燥甜美的微風挾著竹介土酒淡淡的香氣,與牛車前行的方向對沖。
車後方酒罈圍成的小小一方空間裡,鋪滿乾燥的稻草,有個男人翹著腿,躺在稻草上,頭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草帽蓋在他的臉上遮陽。
那就是宋虔之了。
他其實沒有睡著,耳朵里清晰聽見牛車上掛的銅鈴清脆的叮噹聲,鼻端縈繞著令人陶醉的酒味,隨著腰部以下直接與他身體接觸的木板震動,他脊椎微微發麻,漸漸覺得腰背有點疼,把草帽從臉上拿開,猛地坐起來。
恰好夕陽從天邊沉落,天色蒙蒙一片青裡帶白。
宋虔之有一瞬間的恍惚,這天色既像日頭剛落,又像朝陽將出。
星夜趕路,宋虔之跟竹介鎮派的一名壯漢輪番趕車,到後半夜,兩人已輪著睡了好幾趟,都不覺得困了,索性一起坐在車轅上。
壯漢趕車,宋虔之掰開冷掉的烤紅薯,分給他一半。夾道生滿野草和闊葉矮樹,馥郁的香氣獨屬於南方。在京城時,宋虔之每年要抽空兩三趟去巡視家裡的莊子,查抄重要官員的家宅也都在夜裡行動,但他從未享受過這樣星光燦爛,空氣濕熱發甜的夜晚。
一時間宋虔之忍不住想,大楚共有州城四十二座,大小縣鎮不計其數,他真有太多地方沒有去過。
等回了南州,跟陸觀把事情辦了,就先告假一段時日,帶著他一起去走訪名川,領略四海風光。
宋虔之咀嚼紅薯的嘴停了下來。
可是北方已經淪陷,能去的地方似乎也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