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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之前,露水最重,天邊朦朧的青色散發著令人肺腑俱寒的涼意。這般破曉,宋虔之遙遙抬頭望天邊孤懸的月亮,將目光投向另一方向,太陽,也在東邊露出了半輪倩影。

  在京城時,這個時辰他常常才從麟台歸家,瞻星和拜月兩個貼身婢女,會提燈在家門外守候,叫醒房門,小廝一溜小跑跑過長廊,再一溜小跑回來,給宋虔之帶個信兒。

  若是他母親醒著,他便去和母親說話,若是母親睡了,他便在周婉心的房內盤桓片刻,看一看他吃了藥才能安睡的娘。

  這一番被當成老弱殘兵留在宋州,每日裡就是吃藥養病,賀然書也不讓他多看一會,說對眼睛不好,讓他吃了藥便起來扎針按摩,一天裡只有夜裡才能得片刻安寧。宋虔之長這麼大,從未有過日子過得這麼長的時候。小時候忙著讀書打拳,在宋家的日子過得不安穩,時不時就被母親帶去祖父家,或是帶進宮裡,唯一記得起的年少時光,便是同京城的幾個弟兄走馬看花,這也不過只有一年。進了麟台,宋虔之便開始了連軸轉的日子,他卯足勁拼了命,在苻明韶跟前掙這一份要命錢,為的不僅僅是價值連城的賞賜,更是他對「宋家」的有用。

  晨曦朦朧,天色轉為通紅。

  似血的朝陽將雲霞浸染成一匹鮮紅的新綢,繼而漫天織金,鋪天蓋地,將千家萬戶積攢一夜的瓦上霜消除乾淨。

  帶走夜晚人心中的陰霾。

  將光芒萬丈的一天嶄新的希望投上每一片樹葉、每一寸土地、每一顆人心。

  欄杆上滴落出一個圓點,宋虔之茫然地眨眼看了一會,用手摸到濕潤,摸了摸自己的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流下了淚。

  人世間再也沒有那個躺在病榻上,需要他撐起一片天去保護的女人了。人世間只有一個衝殺在前,以身為盾為他殺入敵陣的男人了。

  迎著朝陽,宋虔之深深吸了一口氣,緩慢、綿長地吐出這一口積攢在胸中的濁氣,沉甸甸的興奮從胸膛深處騰起,那是逐漸抬頭的一股殺意。

  賀然完全沒想到,這天上午宋虔之就給他下了死命令,兩天後他要從宋州出發。

  賀然明確表示,侯爺您可心裡有點數,真是兩天後要騎馬,極大可能是要被馬摔下背,且由著性子踩上三四腳,吐血不止,一命嗚呼哀哉的。

  那不聽使喚的軍醫頭一次跟賀然站到一條陣線上,無比真誠,伴著三分略顯浮誇的哀傷,勸了宋虔之一番。

  宋虔之埋頭在紙上書寫。

  片刻後,他亮出了最後通牒:「三日,得騎馬。」

  多的宋虔之一個字沒寫,軍醫把賀然拽出房門,揣著手問他:「可有把握?」

  「許是能說話,騎馬,這……」賀然一臉為難,「我也沒治過這樣的病人,話怎麼能說得死呢?」

  軍醫登時滿臉如喪考妣,把手橫在脖子上,做了個「咔嚓」。

  布置完旁人,宋虔之就不急了,小睡一會,起來之後在院子裡去打了一套拳,出得一身熱汗。

  風揚起他的髮帶,宋虔之一身白袍,身姿瀟灑,拳法不如平日流暢,外行看卻也是行雲流水。穿白袍襯得他皮膚更顯白皙,耳廓上的嫩紅色便無比鮮明,他五官眉目給人暗含鋒芒之感,嘴唇與鼻樑卻又帶少年人的溫雅。

  看得在旁碾藥的賀然眼底生出艷羨,匆忙低下頭。

  軍醫嗤笑了一聲。

  賀然瞪他。

  「別再看了,安定侯是個斷袖,你年紀還小,別被帶歪了。趕明兒哥哥帶你去瞧幾位美人,環肥燕瘦,豐乳肥臀,且將這一對傷風敗俗的給忘了。」

  「哪裡傷風敗俗?」

  軍醫本是隨口一說,料不到賀然會駁他,捲起袖子想跟這乳臭未乾的小子好生理論一番。

  賀然卻端著他的藥捻子,進屋去了。軍醫一哂,再回過頭去看打拳的宋虔之,也不由心生讚嘆。這樣意氣風發前程大好的青年才俊,竟被陸觀那樣的莽夫給誤了,哭死多少名門閨秀。

  軍醫信命,不得不感慨一句,世間萬事皆有緣法,妙不可言之事,才稱為緣,能說道清楚的,也就不是緣了。

  是夜,莽夫陸觀帶八千人馬,在循州城外尋得一個山坳紮營,整隊征南軍俱是人疲馬乏,搭起營帳之後,各自安睡且不提。

  天亮之後,許瑞雲尋到陸觀,兩人商量之後,決定單獨行動,先進城與柳家父子見一面,順便探探循州的情形。

  他二人飛檐走壁不在話下,皇宮大內尚且來去自如,混過循州城防有如探囊取物。

  但在太守府衙外,許瑞雲立刻便察覺不對,將陸觀拉進暗巷,小聲朝他說:

  「守衛全換了,等等。」

  陸觀站定,見到許瑞雲從脖子裡勾出一根青色的細繩,下面一把竹哨,他三長兩短地吹了一遍。

  過片刻,又吹一遍。

  烈日曬得太守府門外的兩名看門士兵昏昏欲睡,一人強打精神朝另外一人說了句什麼,進去門房。

  另一人見同伴去吃茶,自己索性在門口坐下來,埋頭在膝上,一動不動了。

  陸觀拍了一下許瑞雲,眼神示意。兩人翻牆進去,太守府里卻是一個人也沒有,兩人在後院晃了一刻鐘,才見有一雜役衣著的人懶洋洋地將一隻水桶拖在身側,木桶隨那人步伐,被踹得搖來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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