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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獠人?」他喘著氣說。

  賀然立刻解開巫醫的外袍,他內里的單衣已被血浸透,金瘡藥沒能止住血,馬車再平穩也免不了顛簸,此時離巫醫受傷已近小半個時辰。

  賀然頹然地跌坐在了地上,驚恐地看著巫醫的臉,這是一張典型的獠人臉,賀然的父親、祖父輩,有許多人都與這名巫醫在外貌上有相似之處。

  傷者卻出人意料的平靜,緊握住賀然的手,他掌心是濕的,目不轉睛地盯著男孩看,邊說話邊咳嗽,用的卻是獠人土話。

  賀然認真地聽著,跟他對談。

  陸觀焦急地來回看他二人,問賀然:「他說什麼?」

  賀然沒有抬頭,說:「他在說他們寨子的情況,想讓我把他的屍體焚燒之後,灑到龍河裡去。」

  陸觀想問巫醫藥方,但兩個獠族人都是一臉凝重,不用聽懂他們在說什麼,陸觀也感覺到了深深的悲傷。巫醫在交代後事,賀然沒有施救,那便是救不了了。陸觀心裡著急,卻又無法開口。

  賀然又說了句什麼,鄭重其事地等待巫醫回答。

  那巫醫眼光移向屋頂,宋州府衙經過孫逸的改建,屋頂繁複的線條勾勒出大片番蓮花,他眼神已經在渙散。

  「問問他,他路上說有個方子。」陸觀急促地說。

  巫醫也聽到這句,卻無動於衷,只是呆呆地看著天上,他虛弱地說話:「母親、芳兒、嵐兒,無論到了哪裡,我們一家人,都要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賀然用土語嘰嘰咕咕飛快說了一串什麼。

  巫醫略略睜大了眼睛,轉向他,繼而懷疑地看了陸觀一眼,然而他已經沒有力量從賀然的臂彎里把頭抬起來。

  賀然又語氣激烈地用土話說:「那位侯爺要是活不了,獠人走出大山的希望也就沒有了,你想想看,他會怎麼報復其他獠人?」

  陸觀接到巫醫投來的惡毒眼神,雖然對方過於虛弱,眼神不僅沒有殺氣,甚至還帶著一絲懇求。

  巫醫的手緊緊抓住了賀然的胳膊,一氣說完,口角溢出大量血液,咽氣了。

  陸觀呆在當場,只覺從頭到腳都凍住了,他眉頭不住顫動,茫然無助地看賀然。

  「別急。」賀然立刻道,「他說了個方子!」

  陸觀心都要停跳了,眼前一陣眩暈,勉強站穩身體,問賀然:「藥材都有嗎?」

  「等等,我問一下。」賀然叫來軍醫,跟他對過藥材,軍醫說一部分有,還有幾樣沒有,要到城裡的藥鋪去搜,宋州城已經空了,陸觀叫他帶兵去。

  冷靜下來之後,陸觀才想起來問賀然:「他說的方子可行嗎?」

  賀然神色間有些為難。

  「不行?」陸觀忍不住高聲。

  賀然搖頭:「沒有試過,他說他還沒有用這個方子為人解過毒,他剛才說了一大串,其實是叫我……」賀然避開陸觀的眼神,那眼神讓他覺得有些難受,聲音也低下去,「叫我隨時準備好溜之大吉,真要是不行,就保住我自己的性命……」

  砰地一聲,陸觀一拳捶在桌上。

  巨大的響動驚得賀然險些跳起來,他看著陸觀,說:「你放心,我不會跑,只是他說的方子,有幾味藥我覺得需要斟酌。只是也沒法試……」不知為何,賀然心中生出了內疚。他幾歲便學醫,父親教他醫者父母心,他一直記著。方才那巫醫在他跟前死去,已經讓他很難受了。

  「剩下的箭都放在哪了?還有多少?」

  這問題莫名其妙,賀然一臉茫然地回答:「我用了一支,還有七八支吧,都在隔壁屋柜子上放著呢,你有用?」

  話音未落,陸觀沉聲道:「你跟我來。」

  賀然跟在他身後,陸觀腳步極大,先他一步拿到毒箭,他看了看箭鏃,提起水壺晃了晃,裡面有水。

  「那天的箭是被雨水沖刷過,大概是從二十步以外射過來,正中小臂。」陸觀傾斜水壺,沖了一會箭鏃。

  賀然反應過來,臉色大變:「不能這麼試!」撲上去搶那箭,陸觀一把推開他。

  屋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賀然不住喘息,不能理解地瞪著陸觀:「你可以用死囚犯來試,未必非要……非得……」

  「這座城裡已經沒有死囚,我也不相信他們會為了救不相干的人據實情稟報,其他的俘虜我更不能信。」陸觀轉頭看了一眼宋虔之,他盤腿坐到榻上,一隻手摸了摸宋虔之的臉,他低下頭去,輕輕地吻了他的唇,再次低頭,吻了他的嘴,鼻尖依戀地在宋虔之鼻樑上來回蹭了幾許時候。

  賀然紅著眼看他,在他的眼裡,眼前這高大如山的男人,此時的側影如水一樣溫柔動人。

  「你……若是我把你們治死了,我,我還是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我們再想辦法,我、我想別的辦法試試。」

  「他不會想做一個傻子。」陸觀看著宋虔之,他臉色難看不說,腮幫也凹了進去,神采不再。

  「叫他這樣的人中龍鳳痴痴傻傻地過完餘生,他會更願意少活在世上一天,讓給旁人一口糧食。」說完,陸觀平靜地用右手把箭扎向左臂,他挺著脖子,仿佛感覺渾身血流都在這一刻凝滯了,他屏著呼吸在感受自己有什麼反應。

  賀然嚇得哭了起來。

  「行不行我都得陪著他,他已經孤獨太久,一個人太久了。」陸觀掀開被子,側身把宋虔之抱過來,轉過來看哭哭啼啼的賀然,說:「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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