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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稍縱即逝,他進京還是大雪紛飛的深冬,此時已是第二年初秋。然則這一年在陸觀的記憶里,卻比他孤身一人的二十餘年都要深厚,他想起來,便覺著回憶里裹挾著飽滿的汁液。

  水中,陸觀唇角微微牽起。他掬起一捧水,仔細擦洗過眉毛、眼睛,揉搓臉上皮膚,最後擦了擦嘴,又低下頭把水捧在手心裡,含入一口,漱完口起身去牽馬。

  是夜,同一匹威風凜凜的黑馬,載著兩個人,返回到溪流旁。

  少年給馬顛得昏頭昏腦,下馬就吐。陸觀放馬去吃草喝水,升起一堆篝火,將從雛鳳縣帶來的一隻現殺的活雞解來,他伸鼻子聞了聞,淡淡的腥氣中,似乎有一點臭,他把雞拿到河邊去仔細清洗了兩遍,找潮濕粗大的樹枝插起,在火上烤熟,與少年分食。

  那少年人吐過後,腸胃空空如也,腹部絞著痛,冷水他也不敢就喝,只漱了口。

  等到雞肉茂香撲鼻地做熟,陸觀分給他一個雞腿,他撕去雞皮,小口吃肉,覺得胃裡暖和了些許,這才開始喝水。

  陸觀帶回的少年是雛鳳獠人主君身邊那人,姓賀,旁人都喚他賀然。陸觀到雛鳳之後,取走的漱禍本就是他買下的,加上讓獠人也參加科舉一事已在獠人中傳開,那些老人們的態度已完全改變,幾乎是有求必應。陸觀思忖宋虔之中的毒是獠寨古方,便問那主君要一個世代行醫的人。恰好這位賀然便是,其實也並無怪異,能在主君身邊服侍的,自然是才能出眾者。

  「吃完就走,待會你在馬上睡會,免得到了沒精神。」陸觀用力撕下一片雞胸,咀嚼起來。

  「人命關天,是耽擱不得。不如你先和我說一下病人的症狀。」賀然邊聽陸觀描述,邊皺起了眉頭,喃喃道,「不該啊。」

  「什麼不該?」

  賀然看了一眼馬背上的麻袋。

  「漱禍向來被朝廷限制買賣,大人可知是何故?」

  「有毒,雖不致死,但劑量大也可要人命,而且上癮。」

  賀然點頭:「正是,要是照巫醫的辦法,以大量漱禍提煉成丹藥,無論他搭配什麼藥材,都是會要人命的。」

  從腳底而起的一股寒冷襲來,陸觀嘴裡咔的一聲咬碎了雞骨頭,噗一聲吐到火堆里,滋滋做聲。

  「或許是,毒物之間,相生相剋?」

  賀然默不作聲,吃完一隻雞腿,他才盯著篝火,拿潮木在火堆里戳來戳去,說:「病人要是吃了這樣的藥,吃下去,立刻就會嘔血。你形容的毒,我大概知道是什麼了,只是那巫醫,在裡頭又加了旁的,我要化開毒|藥才知他加了什麼。」

  「毒箭還剩了不少。」

  賀然抬頭,手裡的木棍提在半空,他的眼神極為聰慧,比宋虔之還要年少些,都是眉清目秀的少年人,宋虔之經累年官場磨練,渾身更兼英氣。

  但兩人的眼神,俱是一般靈慧清澈。

  陸觀累得眼皮沉重酸澀,晃了晃神,他低下頭,想了一會,計上心頭,卻不用跟賀然說。

  火堆被賀然拿木棍子戳了又戳,火星子在暗夜裡爆跳,伴隨他稚氣未退的話語:「何不將計就計。」

  陸觀看他。

  賀然把計劃一說。

  陸觀又看了他許久,然後他下頜動起來,眼盯著月光下閃動微光的潺潺溪水,沉聲問他:「你有勇氣這麼做?」

  賀然點頭,眼中帶了崇拜和感激:「將來我也會參加科考,會為我們獠族爭光,到那時,我想被派回家鄉,替朝廷治理邊陲,教化野獠,讓獠人不必再低人一等。」

  看著眼前意氣風發的少年,陸觀想到牢里關著的趙瑜,久久沒有答言。終於,他露出笑容來:「好,就這麼辦。」說著,陸觀將身上護甲脫下,讓賀然穿上。

  「無論發生什麼,我會保護你。」

  賀然眼中一動,臉有些紅,他摸了摸胸前的鎧甲,這身護甲對他而言有些大了。

  「這位病人是跟你來寨子裡的那位當家人吧?」

  陸觀沒有說話。

  「我一定會救活他,他是新帝跟前能為我們獠人說話的人。」賀然猶豫道,「你把護甲脫給我,是這一行會遇到危險嗎?你給我穿了,你自己怎麼辦?別人認識你,但不認識我,真遇上危險,靶子也是你,還是你穿吧。」

  陸觀搖頭,站起身,單薄的武袍裹著健壯高大的身體。

  「你只用聽我的,進城後我會帶你到安全的地方,等當家的榻前無人時,我便帶你去為他看診,然後配藥。餘下的都不用你來操心。救了他,就是救了我的命,你也還清了我把這件護甲讓與你的恩情。」

  ☆、殘局(拾)

  賀然莞爾:「成。我一定治好他。」

  陸觀牽來馬,仍讓賀然坐前面,繼而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到得宋州城外一里時,坐騎馬蹄漸漸放緩,黑馬不住甩頭,在原地上打轉。陸觀察覺到異樣,勒馬。

  賀然奇怪地回頭看陸觀一眼,見他把整個身子坐直,側過頭,耳朵迎著風向在聽什麼。陸觀聽了一會,下了馬,取下馬背上那袋漱禍,解開袋口的繩子,往裡看了一眼,裡頭是以皮革裹著,以免路遇大雨。陸觀重新紮緊內袋,嘴對著口吹了一下,發出噗的一聲,袋子沒有鼓起來,就不會漏風漏水。弄好這個,陸觀拍拍馬頭,嘴唇輕動:「去,去吧,躲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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