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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虔之沒有多留,離開皇宮之後,坐在馬車上,他掀開車窗布簾,向後看了一眼。

  巍峨的一座巨型建築匍匐在京城北面,夜色籠罩上來,像是一頭正在沉睡的巨獸。

  宋虔之放下布簾,靠到陸觀肩前。

  他覺得有一隻鉤子,牽扯住他的心,在心上拉出了絲線一般的一道細口子,癢麻麻的疼。

  到第二天的上午,宋虔之接到急召時,他在龍金山的軍營里選人,見是呂臨親自來,宋虔之臉上一沉:更壞的消息來了。

  ☆、枯榮(伍)

  宋虔之沒抱什麼希望,路上還是問了問呂臨到底什麼事。

  呂臨鮮少坐馬車,出入騎馬慣了,為接宋虔之才叫來一架馬車。他眉頭緊緊打成一個疙瘩,沉默搖頭。

  宋虔之注意到,呂臨拇指與食指不住互相搓弄,他低聲問:「北邊,還是南邊?」

  呂臨抬手抹了一把脖子裡的汗,像熱壞了的狗兒似的張嘴,他的嘴唇乾裂,滲著幾絲血,眼睛裡也拉滿血絲,顯然昨夜沒有睡好。

  「還不清楚,昨晚我當值,皇上很早便說不睡了,到……到承元殿看大行皇帝的屍……」

  宋虔之蹙眉,追問道:「然後?」

  「然後看完,天快亮的時候,他才回寢殿。這幾日皇上老一個人坐著發呆,也是,陡然掉這麼大一家業下來,誰都得給砸出一眼星子亂墜來。我問過太醫院,皇上早先是受刺激忘了些事,現在又受刺激,想起來的時候,人會有些遲滯木訥,好好養一陣也就沒事了。」

  宋虔之點頭:「你不知道他召我進宮所謂何事?」

  呂臨緊緊抿了一下唇,面頰緊繃:「來的人我們在祁州府見過,是那個狗頭知州衙門裡的一名小官。」

  「你聽見些什麼?」

  「沒聽見什麼。」呂臨頓了頓,補充道,「裡頭談話,站在門外原就只能聽個大概,人出去的時候我看了眼,他帶了一沓什麼東西給皇上看。」

  「什麼東西?」

  「像是布料。」

  ·

  長方的一條矮案上,被白布鋪滿,布上是已經凝固的暗紅血色,整整齊齊寫著人名,一豎排三個名字,從右往左,兩米長的白布上擠著數百個姓名。

  這就是有幾百個人咬破手指在上面簽了名。

  「送東西來的人呢?」宋虔之冷著一張臉,他對祁州知州印象不好,一見送來的請願書,險些氣炸。再聽李宣說,知州怕自己成為第二個洪平縣令徐定遠,湊了這麼一份請願書,上面簽名的都是祁州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是富商就是員外郎。甚至包含兩名駐軍校尉。請求新帝即刻增援祁州,並加撥五十萬兩白銀,用於祁州當地組織自衛。

  呂臨把人帶進來。

  出乎宋虔之意料,來人卻不是畏畏縮縮的樣子,走路端正,看打扮,像是武官。

  宋虔之客氣道:「請教小哥貴姓。」

  「不敢,無名小卒。」那武官面色焦灼,猛然朝地上一跪。

  咚的一聲悶響,宋虔之感覺自己腦仁心都給他這個頭碰疼了。

  「皇上面前,慢慢說,切勿衝撞聖駕。」宋虔之提醒道,他怕這武官過於激動,說不清事情。

  李宣道:「起來回話吧。」

  那武官搖頭。

  「抗旨可是重罪。」宋虔之壓低聲音提醒他。

  武官只得起來,再抬頭時雙眼通紅,懇切道:「請陛下立刻發兵祁州,否則顧遠道就要將祁州賣給孫逸,卑職原是循州駐軍微不足道之人,循州全城投降時,卑職心中……」他滿臉臊得通紅,「心中很是竊喜,卑職的父母妻兒都在宋州地界,循州投降,卑職就不必再同宋州的兄弟們自相殘殺,也可以與家人團聚。」

  趁他說話,宋虔之默不作聲打量這人,是個莽漢。呂臨說是祁州府中的官吏,也許是匆匆一面,很可能此人只是到過祁州府傳話。

  「駐軍兩年一調,卑職到過孟州、宿州,原是托關係才到的循州,去家百里。孫逸占了循州以後,卑職回家看了一回……」他聲音哽住,鼻翼急促翕張,片刻後再說話,嗓音沙啞,「小兒去年就已餓死,老父染病,無錢醫治。卑職的妻子改嫁他人,扶養卑職的母親。」

  兩州相隔不遠,但駐軍不能擅離職守,宋州、循州受蠻人滋擾也久,輾轉三地,如果是正常情形,這人就有六年不曾回家。走的時候孩子還在襁褓,回家時本該滿地跑著撲倒父親懷裡親近,人回去,兒子老子都死了,妻子雖然改嫁,但還養著他的老母親,也是有情有義的人。宋虔之突然想到,如果是六年,那不正好是在苻明懋被發往北地那年嗎?

  是巧合,也是禍根早已埋下,皆由前定。

  「那這血書,究竟是怎麼回事?」宋虔之問。

  武官把跟李宣稟報過的情況詳細又說了一遍。白古游的軍隊離開祁州以後,當地知州顧遠道多次派人與孫逸接觸,起初開出的條件是想讓孫逸大軍後退十里,顧遠道讓當地富戶湊出了五十萬兩白銀,想跟孫逸買一座名為雛鳳的縣城。雛鳳是個小縣,三成住民是獠人。

  「所以顧遠道向朝廷伸手要五十萬兩銀子,是用來買這縣城?」宋虔之道,「他不是讓當地富戶出了這個錢嗎?」

  「大人明鑑,那五十萬兩是打白條讓當地商人出的,至於顧遠道向朝廷要來銀子之後,會不會立刻還給富商,卑職不敢斷言。」武官欲言又止,終於下定決心,語速沉緩地說,「宋州、循州原是朝廷的流放之地,而雛鳳縣夾在祁州與宋州州城之間,其西山林密布,龍江中段橫穿整個雛鳳縣,縣中獠楚雜居,年輕人許多都是兩族雜處生下的後代。顧遠道認為,將這處縣城買過來,可以讓雛鳳擋在我大楚與叛軍之間,不至於將州城置於孫逸的獠牙之下。雛鳳縣原屬於宋州,孫逸在宋州頗有威望,他從前是宋州軍曹,黑狄打進宋州時,孫逸為保衛宋州衝鋒陷陣,宋州城民都很感謝他,反而是宋州知州在與黑狄作戰時,怯戰棄了州府衙門,在孫逸占去宋州之後,將知州在鬧市處斬,贏得滿城百姓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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