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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夢侍奉我姨母多年……」

  「那個寧妃你可見過?」

  「從前沒聽過,好像不怎麼得寵,怎麼?」

  「你離開京城前還不得寵的寧妃,那日主持宴席,肚子都已經大著了,你不覺得奇怪嗎?」

  宋虔之也注意到了寧妃的肚子,但沒往別處想。

  「你我想得到東明王年紀不算小,殺了他的母妃將來可能招來仇恨,太后就想不到嗎?」

  倏然大雨,屋脊上珠玉亂濺,唯獨是四角小小的脊獸頭顱昂揚,任憑傾盆而下的雨水沖刷不改其色。

  ☆、波心蕩(柒)

  宮中。

  還未入夜,天色卻暗得要點起燈來。

  蔣夢躡著手腳,從殿內退出,手背在身後,挺胸撅肚地守在外頭。雨勢頗大,斜斜地衝下來,偶或有雨霧粘到他的面上,他仍不動聲色。細看的話,這太監勻淨地抹了白色脂粉的圓臉上,點綴著一雙黑而亮的眼珠,他的眼睫十分秀長,被房檐下的宮燈照著,懶洋洋地散落在黑潤的眼裡,霎時間化為一體難分。

  庭院裡的樹葉被雨水沖刷得泛出流光。

  殿內女人談話的聲音不大,隱藏在瀰漫天地的巨大雨聲里,絕難被人聽見。

  「太后,臣妾實在為難啊。」寧妃跪倚在太后的腿邊,這時辰她本來已經要睡,周太后突然來了,只得強打精神起來,沒來得及梳洗整齊,太后便已進來。此刻的寧妃,身段窈窕,絲毫不見孕肚。

  「你有什麼好為難的,天塌下來,有哀家頂著。」周太后手撫在寧妃腦後,寧妃人生得小巧,脖子也是細細,稍一用力便會折損。

  「臣妾從未做過此等事,心裡害怕。」寧妃說著,將頭伸在周太后的膝上,如同女兒依靠著她的母親。

  周太后心頭冷笑,面上露出和藹的神色:「你只要好好養著,數月後,等那女人把孩子生下來,平白你撿個母妃來做,不必受十月懷胎的辛苦,還不好?」

  「那女人這幾日飯也不肯吃了。」寧妃皺起眉。

  「哀家會讓太醫好好看著她這一胎,你操什麼心?」

  寧妃起身,趴在太后的膝上,仰頭看太后,眼神小心翼翼,說話間略有支吾:「等這胎到了八個月上,若是臣妾的母親要進宮陪產,臣妾怕會瞞不住。」

  周太后眯起眼,眼尾帶的是笑,道:「所以?」

  那笑意給了寧妃虛假的暗示,寧妃年紀不大,做皇帝的妃子不算得寵,太后又只跟皇后親近,她們這些嬪妃除了請安的時候遠遠看上一眼,也就是近日來,她才突然得了太后的恩信。

  「要不然太后厚賞臣妾的母家便是,不用母親進宮。」

  周太后停在寧妃頭髮上的手重新移動起來,反覆地摸她絲緞一般光滑的頭髮,這頭青絲油光水滑,傾瀉如瀑,顯然得到主人周全的養護,也顯示出寧妃的年輕與生機。

  「哀家會好好想想。這麼晚了,你也歇吧,那女人在偏殿住著,是不是擾著你了?」

  「沒有。」寧妃忙道,「她安靜得很,只是食慾不佳,常常不肯吃東西。這樣生出來的孩子怎麼會健壯呢?臣妾只是為此擔憂。」

  周太后又安慰了寧妃幾句,起駕回宮。

  她進了宮殿,便懶怠動,由著宮人伺候,卸去釵環,洗去脂粉,宮女替她洗腳時,她險些昏睡過去。

  躺上床時,周太后已在半夢半醒之間,貼身的丫鬟把緞面的錦被拉上太后的胸口,手腳輕輕,生怕驚動她。

  ·

  「蔣夢可用。」陸觀道,「蔣夢與孫秀這兩名太監,要用起來。」

  「蔣夢。」宋虔之沉吟片刻。孫秀是苻明韶跟前伺候的人,底細他不清楚,蔣夢對太后卻是忠心耿耿,若非忠心,蔣夢這條命,也留不到如今。周太后還是皇后時,有多少事是從蔣夢手裡過,其中兇險,不必多言。

  「他記著你的活命之恩。周太后做事從來不瞞蔣夢,蔣夢也是個人,太監不能算男人,可心裡但凡有一簇火未熄的太監,說到底還是個男人。雖遭去勢,他們心裡未必隨那一刀,就再不把自己當個男人了。」

  周先點頭:「我跟太監打交道的時候多。有些是變態了,大部分也還正常。可是蔣夢忠於太后多年,不是好收買的。侯爺使喚他做的事若是不與太后的利益相衝,蔣夢必然會盡全力,若是侯爺要讓他做跟太后對抗的事,難保蔣夢不會出賣我們。」

  「這要看他如何看混亂皇室血統的事了。」陸觀道,「譬如孫秀,他在苻明韶跟前當差,卻連天子也不曾放在眼裡。他在苻明韶跟前做戲,博得苻明韶的信任,但他心底里忠於榮宗,為榮宗報仇成全他的忠心,苻明韶落到今日的田地,裡頭就沒有孫秀的事嗎?即便這些太監只是陷在泥里松鬆土的蝦蟹,也是可以用的。我在宮裡的時候,蔣夢幫了我不少,娘留下的遺書在一個銅匣里,這個匣子也是蔣夢替我取回的。他不取也無事,你不在京中,也不確定是否能夠回來,他總不至於還要看你看太后的面子。」

  宋虔之明白了陸觀的意思。

  出身麒麟衛的周先,看人常帶著看一把刀的眼光,這把刀是否鋒利,可不可用,往往取決於刀的材質和鍛造的技術。

  宋虔之從小就由得人伺候著長大,奴婢僕役們在他跟前少有談論自己的時候,萬事莫非是順著他這個主子的意思。不是宋虔之不把下人們當人看,而是下人們在他跟前也不把自己當人看,有話不敢說,不說就只能靠猜,誰又能完完全全猜中別人的心思?蔣夢是個太監,但他是個有身份的太監,這些有身份或是略有身份的太監,坐在那個位子上,一天到晚要給手底下人派事做,就得動腦筋,誰做得什麼做不得什麼,主子想不到的,他們要替主子想到。如此一來,饒是一個下人,也不能全然不去想事,而只悶著頭做一匹馬,一頭牛,一件桌子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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