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多謝姨母。」宋虔之生得眉眼明亮,笑起來更是意氣風發,就算曬黑了一些,也是一低頭一抬眼就叫人不忍心的少年郎。

  「陸觀,你知道哀家是不待見你的。」

  笑容在宋虔之唇畔僵住,他飛快鬆開眉頭,拈起一塊細糯米做的糕點吃著,沒有為陸觀說話。這一關,得陸觀自己過。

  「臣知罪。」

  周太后覺得有趣,問:「你有什麼罪?」

  「侯府起火那日,臣奉聖旨帶羽林衛捉拿叛臣,卻有意放走了臣的下屬,是對皇上不忠。」

  周太后微愣了一下,喝了口茶,鼻腔中懶洋洋地哼了聲:「是不忠。」

  「臣本是罪人,蒙浩蕩皇恩,調回京中時,皇上命臣查清兩樁聳人聽聞的命案。臣,沒有能找出真兇,也沒能完成皇上的囑託。」

  「皇上的囑託,是什麼?」

  「當時為皇家獻詞作的兩位,除了平民出身的樓江月,還有李相的門生汪藻國。樓江月暴斃,汪藻國數次推翻供詞,琵琶園獻舞的林疏桐與李相也有關聯。皇上幼時,與臣一同發蒙,他相信以臣與他的默契,必然會捉出李相來,臣沒能完成皇上囑託,是與皇上君臣離心。」

  「那確實是。」周太后似笑非笑道。

  「宋大人巡察四州,做欽差時,臣本應事事以宋大人的命令為先,臣仗著比宋大人年長几歲,常欺他年少,強令宋大人聽臣差遣,是為僭越。」

  宋虔之實在有點聽不下去了,朝周太后撒嬌似的說了句:「姨母,別聽他胡說。」

  「人是你的人,也未見得就是胡說。」周太后淡道,「陸觀行事向來容易衝動,為皇后的事,還衝撞過皇上。不也是你向皇帝求情,才放了他出來?」

  宋虔之:「……」後宮裡的事,果然沒有幾件瞞得住太后,宋虔之心裡打鼓,若是疼他到大的姨母,知道他和陸觀到底是什麼關係,周家就剩了他一個,太后也下旨給他改姓,將來傳宗接代的重任,他必須得擔。

  陸觀這是什麼命數,跟著苻明韶,礙他姨媽的眼。跟著自己了,還礙著姨媽的眼。得空拿他倆的八字去合一下,怕不是犯沖。

  宋虔之怕會越描越黑,反而不知道說什麼了。

  「是宋大人救了臣的性命。」陸觀加重語氣,他嗓音本就是充滿男子雄渾感的低沉,這話說得極有分量,「臣在麟台任職,未能完成皇上的囑託,是宋大人請命巡察四州,讓臣有立功的機會,趁亂了解汪藻國那筆爛帳。」

  宋虔之以為陸觀不懂官場裡這套,聽到這話,忍不住多看他。陸觀心底里竟然是很明白的。

  去容州追查案件,秘書省的總長官不用親力親為,更何況宋虔之的身份,就算陸觀自己去了,宋虔之也不用去。那時候,自己已經動了要保這個人的性命的心,此後種種,都是順心而為。

  「這不算,也是你的氣運。國亂是大難,反救了你一命,那時哀家與皇上,確實誰都顧不上你這條命。」周太后頓了頓,意味深長道,「不過這裡頭還有逐星的事,哀家真是沒想到,他肯為你冒犯皇帝。」

  「容州被山匪圍城,臣留在容州為質,宋大人身份血統尊貴,大可不必真為臣晝夜兼程,累得力竭。臣是孤兒,賤命一條,國家危亡之際,只要能多為朝廷做一件事,哪怕以臣的性命為代價,讓宋大人得以脫身,也是死得其所。宋大人又救了臣一命。」

  宋虔之的小狼牙里還咬著糕點,糯米的甜香倏然遠去,陸觀說的話也模糊了。

  當日在京城領命後,他一路疾馳回容州,心裡裝的也不全是陸觀,那根線索埋得太深。容州暴|亂近在咫尺,長久的瘟疫、饑饉,缺糧少藥,又被山匪圍城,沈玉書封鎖全城先就錯了一步。未知最是可怕,城裡所有人都擔心會悄無聲息餓死、病死在這座朝廷不聞不問的災城裡。

  信任這種東西,破碎一次,再要建立起來,就如復原一件精巧瓷器一樣,難於登天。

  他回到容州,見過了沈玉書,提審閆立成,見到孤零零坐在椅子上,與衙門外一張張受盡苦難的臉相對無言的陸觀。

  只不過一個背影,就揪緊了宋虔之的心。

  那時,他在想什麼呢?

  外面是漆黑一片的長街,陸觀坐在兩掛氣死風燈下面,他的背影是濃濃的黑,化也化不開。就是那個時刻,宋虔之心裡頭一次那樣明白地生出了柔情。它還只是一簇微弱火苗,得小心翼翼拿手護著,稍微不留神,就會熄滅。

  太后養的一對彩魚在水草間吐泡泡,鮮亮的紅色一抖,魚尾沒入擺盪的海草。

  宋虔之聽見陸觀的聲音還在說:「洪平縣城牆坍塌,根本沒有拒敵的可能,知縣徐定遠空懷一腔熱血,這座城卻沒有可能保住,為了給孟州多爭取準備禦敵的時間,宋大人當機立斷,讓周先用麒麟衛遍布全國的通訊網絡向孟州城和京中遞消息,果敢機智在於其次,以高位涉險,又在洪平縣組織軍民撤退。路上幾次臣都險些為暗箭所傷,宋大人又不知救了臣幾次。」

  宋虔之:「……」前面都還能聽,這段就純屬編造了。

  不過也是在洪平縣,條件艱苦,夜晚又冷又漫長,他們才一整晚一整晚抱在一起睡覺,陸觀身上暖得像是個火爐。宋虔之眷戀地看了他一眼,飛快移開視線。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