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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平文換了個地坐下,將李宣的背影遮住。

  「弘哥,癢。」李宣嘟著個嘴,眉頭微微蹙著,手在耳朵上用力抓撓。

  「別碰。」宋虔之語意冷冷。

  李宣嘴嘟得更高,放下了手,自然而然抓住宋虔之拿藥膏的那隻手,只是以手指悄悄地觸到宋虔之的半個手掌,一眼一眼偷窺宋虔之的神色,心裡模模糊糊地想著,但凡他有一點不高興不情願,他不握就是了。

  宋虔之心中揪了一下。

  李宣耳廓被蟲子咬出一個大包,沒看著他的時候被他自己抓破了,耳廓可憐巴巴地掛著幾個血口,腫得血紅。

  「癢的地方不能再撓,真要是癢得厲害,你就叫柳弟,或是叫我,不許自己撓。」宋虔之說話極慢,看李宣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感覺他聽懂了,耐著性子揉弄了會他的癢處,李宣舒服得直眯眼。

  忙活得一頭大汗的許瑞雲和周先從架好的帳篷那面過來,許瑞雲在身上隨手一擦汗,一屁股坐下,說話毫不客氣:「宋老弟,你老這麼跟個傻……李小哥又聽不懂,何必白費這功夫,哥哥幫你看著他,不叫他瞎動就是。」許瑞雲拿一截濕木棍在火堆里攪動一番,幾個火星子蓽撥濺起,落在夜露濕重的地上,悄沒聲息地滅了。一抬眼,許瑞雲便愣了住,忙挪開眼,不自在地換了個坐姿。那一副瘦弱雪白的鎖骨架子卻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許瑞雲心裡暗暗咒罵一聲,起身抓住柳平文的肩,攛掇道:「去洗個澡,旁邊就有條小溪,來的時候我看過,水也清淨。」

  柳平文被許瑞雲帶得直打跌,嘟囔道:「別拽我……」

  許瑞雲嘻嘻哈哈地把人抓走了。

  周先挨著火坐下,就坐在方才許瑞雲的位子上,往火里加挑選出的乾柴。他眼沒抬,長吁出一口氣:「等衣服干透就把火滅了,天已經大熱,雖然是晚上,也不冷。」

  白天裡飲馬的時候李宣跟著一起鬧,把幾人的衣袍都鬧濕了,就著晚飯時生的火,眾人都把濕袍子換下來烤。宋虔之拿手試了試,李宣的袍子已經幹了,他隨手搭在趴在他的膝上休息的李宣,朝周先小聲說:「帳篷周圍撒下藥粉了嗎?」

  「都弄好了,今夜該不會有蛇蟲鼠蟻,那藥厲害,大家都好好睡一覺。明日等消息,進城前可能會碰上一小撥黑狄人。反正咱們幾個顧好自己,主要是……」周先分出眼神,示意李宣,「他不能有事,再則王妃和小王爺,也都是要緊的。侯爺就不要強出頭了,白古游派來的那些也都是高手,讓他們擔著。」

  呂臨原帶著他的弟兄和白古游派的人分散在宋虔之他們所在的地方附近,隱沒在樹叢里。

  宋虔之笑道:「還說晚上來找我喝酒,看樣子是紮好帳篷就自己去睡了。」

  「先前他們找水源,在底下鬧過一陣,都累。」

  一連十數日沒日沒夜的趕路,有時候睡下是深夜,有時候夜裡也不能睡,得隨著白古游大軍的進度。

  呂臨畢竟是公子哥,帶的羽林衛也是在京城輪值,苦差累活輪不上這些世家子弟,算不上吃過苦。

  宋虔之想起一樁舊事,早年呂臨也去他的麟台瞧過一眼,宋虔之口頭上打趣讓他過去,兩人湊個趣,也好下了差一起下館子逛窯子。

  呂臨當即不干。

  他最討厭看書,一盞茶的功夫,能讓方塊字給砸暈了去。

  打那以後,兩人的差事不在一個地方,宋虔之越來越得皇帝器重,呂臨漸漸也不好意思去找他吃酒。後來聽說宋虔之端了幾個朝中重臣,呂臨的祖父問起小宋怎麼不常來了,呂臨被問得煩,火起地回了一嘴:人家現在是天上的雲,還帶我一泥糰子上天不成,您就別問了,誰跟他走得近,朝臣們都得退避三舍。我不去沾他的光,也不惹禍上身。

  宋虔之年少時候的朋友,大抵都是這般走散了。

  聽見宋虔之嘆氣,周先看了他一眼。

  宋虔之心中一動,微笑道:「從前我玩得好的幾個,也就剩下了姚濟渠、林舒,還有呂臨。我爹媽那個官司,牽扯到一個重要的證人,姚濟渠雖沒幫什麼忙,也不曾避而不見。林舒是個熱心腸,回京的時候跟那幫子酒肉朋友一聚,險些著了道,讓人送到秦明雪的榻上去,我跟戶部扯皮,也是虧著林舒跟我算帳,才摸清楚戶、兵、吏三部的被蓋里已發了霉。呂臨最講義氣,一路跟我來這……」宋虔之本想說鳥不拉屎的地兒,恰好看到李宣黃中帶褐的袍子上沒洗乾淨的一點鳥屎,嘴唇彎了彎,「能得這些朋友,是我的運氣。我更沒想到,能拐個麒麟衛出來。」

  周先道:「麒麟衛原是為天子所設。」他看了一眼李宣,「卑職不算委屈。」

  山間蟲鳴有一聲沒一聲,火堆嗶啵作響,夜間活動的鳥獸偶爾發出的雜聲遠遠傳來,在無比的寂靜里愈發明顯。

  宋虔之深吸了一口氣。帶著野草苦味的清冽空氣,濕潤地滿溢在胸間。

  「等到諸事大定,侯爺有何打算?」

  這問題宋虔之無數次設想過,也無數次感到心虛,白古游自然增加了李宣這邊的籌碼,但李宣自己,就是他這隻皮囊里最鋒利的鐵錐。

  「聽陸觀的吧。」宋虔之道,「也要看朝中局勢,若是這天下還需要我,我便留下。」

  換言之,若是李宣的江山穩固,他的身份敏感,留下反而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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