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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觀瞧劉雪松年紀不小,至少比自己還長一輪,看上去確實是個有力氣的,脖頸處留了一道舊傷。

  「那你可願去孟州軍中?」陸觀把龍金山的意思帶到,劉雪松願不願去讓他自己考慮。

  劉雪松卻擰緊了眉:「怎麼這支新軍屬下留不得?」

  「不是這個意思,你也看見了,這支新軍里招的兵,多是屁股還青的毛頭小子,家中若真有辦法,也不會送他們來白白送命。你是誤打誤撞的,在京城找不到門路吧?」

  「門路走了不少,都是死胡同。」

  陸觀點頭,不怕把話跟他說穿:「京城是這個樣子,有辦法跑的人都已往西邊夯州去了,餘下的不是跑不掉的,就是不能跑的。全跑了,留一座空城,皇家的面子也掛不住,還坐什麼天下。」

  劉雪松連連稱是。

  「屬下聽說大人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恕屬下無禮,您看我們這皇帝,比黑狄那國主,或是比阿莫丹絨的王,誰更有帝王之相?」

  話一出口,劉雪松就暗暗後悔,這話怎麼能輪到他來問,他這一問,動的是什麼心思可說不清了。

  劉雪松正要道歉時,聽見行軍的頭兒回答他:「另兩位我都沒見過,也沒法答你。只是無論生死,我還是願做大楚的人。」

  「那是,那是。真要讓黑狄或是阿莫丹絨占了去,我們大楚人還不淪為豬狗,那些關外的野蠻人,怎會把人當做人去?」劉雪松想到家中妻小,沒了談興,起身告辭,同陸觀說了,這就去見龍金山,但孟州軍他是不去的。劉雪松想開口謀個官職,就在陸觀身邊當個什麼也好,又覺赧顏,終於把嘴一閉,沒說什麼地出去了。

  陸觀怎麼能不知道,去孟州軍,一切都得從頭再來,何況劉雪松既在京城找過門路,在茂州不大不小也是個武官,那他的心思再明白不過。

  他想在京城做官,不想在地方做官。

  跟劉雪松說了這一席話,陸觀才想到新軍的去留,自然這是一支烏合之眾,實戰幾場過後,也初初見到一些正規軍的樣子。陸觀拿紙出來,擬了一份名單,新提拔幾人起來做小隊長,將新兵分為最小五人一組,百人一隊。

  筆鋒在紙上軟軟一挫,提筆起來,筆毫微微叉開一兩絲,陸觀對著光,用手指拈去分叉的狼毫,在末端加上一個名字。

  ·

  李相的別院選在京城東北角上,原是有個說法。繞過皇宮,宮牆外面,是有一片兒北斗形狀的街巷,乃是大楚建國之時,讓帝師瞿天豐測過,這條線上,有七星拱衛皇城。

  經過數百年,再無講究,開國將相的宅邸在三代內就幾乎被查抄得不剩下什麼。李相的別院,是開國大將軍府舊址,中間歷經兩朝親王,一代賢相。將宅子賣給李曄元的,是號稱賢相的第九代後人,家中管帳的三姨太。

  「這風水,是不錯,雖玄乎其玄,卻不可不信。」苻明懋瘦了些,兩腮凹陷,下巴都要瘦出個楔形來。

  左正英已寫到最後一排,抬頭向東望了一眼。

  隔著一片才露尖尖角的蓮池,湖心亭中,垂下一半的竹簾後,坐著一身淺褐葛布的老婦人,在挑揀黃豆。

  虧苻明懋想得出,先是拿曾經的弟子逼迫老人,前兩日找了個年紀相若的婦人,也是如此,逼左正英矯詔,卻叫左正英一眼看破不是他的夫人。

  「老大人放心,本王登基後,一定不會虧待大人,您是父皇倚重的老臣,如今也不過是撥亂反正。」

  左正英沒有搭話。

  苻明懋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喝了口茶,想著找那麼兩句誇人的話來說,做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虛心求教:「本王心中有個疑問,兩日前與老大人玩笑,大人是如何一眼認出湖心亭中坐著的不是尊夫人?」

  左正英左手手肘伏在鎮紙上,耐著性子,一筆一划,這一豎排,寫得極慢。

  苻明懋漫不經心的一眼,臉上神色凝住,耳朵聽見左正英的回答:「萬事萬物,用眼睛去看,便是再過目不忘的場景,隨著年紀增長,難免耳聾目盲,即便是自認為記得一絲不差的事情,也會變化無端。唯有用心,方得長久。夫人侍奉我已有數十年,鐘鳴鼎食時她從無自負自傲,粗茶淡飯以對,她也不覺我這糟老頭子面目惹人厭煩。我熟悉她,如同熟悉我自己,她怎樣穿衣怎樣一抬手一停足,坐是如何,站是如何,我只要閉眼,就能一清二楚。那日你安排得甚好,我夫人平日忙起來,終日都在衣食上打轉,從不讓我操心,讓她挑揀黃豆自然是好,但她既知我在近旁,斷不會拘謹。我們已是大半身子入土的人,夫妻若能同赴黃泉,她自然是安閒歡喜,不會恐懼,更不會慌亂至屢次雙手發抖。」

  苻明懋沒聽進去左正英的話,實在忍不住開口道:「左大人,您這行字,是何意思?」

  左正英已經寫好。

  詔書用的是以假亂真的仿件,先帝所用的御璽也只等左正英寫好就用。

  誰知左正英寫下的最後一行字,卻都只有一半,便像是用兩張紙並在一起,一半在詔書上,另一半不翼而飛。

  「等大皇子選定了吉日,要逼宮篡位那天,我自然替您補上另一半,一定天衣無縫,便是周太后,也絕看不出半點端倪。」

  老狐狸。

  苻明懋敢怒不敢言,面上僵硬一瞬,回過神來,一邊嘴角吊起,抽動著呷了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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