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陸觀舒開眉,他長相本就帶著幾分剛硬,不笑時令人覺得有些凶,便是像現在神色和煦,也只讓人覺得他在打什麼主意。

  宋程陽腦門出了一層汗。

  陸觀一條腿屈在榻上,鐵甲生寒,眼尾閃動著狡黠。

  「一字之差,表哥下回不要再叫錯了,我比逐星痴長几歲,自然是兄為弟夫。丈母娘也托我好好照顧逐星,我也發過願,待他如待我妻,無人處表哥可以稱我一聲弟夫。」

  宋程陽張了張嘴,好半晌說不出話,終於憋出一句:「是,弟夫。」這都什麼事啊,他是聽了不少風言風語,知道宋虔之與陸觀過到了一處,但從安定侯府家破人亡,宋虔之逃出京,陸觀成了皇帝跟前最得臉的紅人。宋程陽方才腦子一軸,叫完人已覺十分不妥,更想不到陸觀會這麼在意一個稱謂。

  「你說有事要商量,說吧。」陸觀也沒因宋程陽是宋虔之的表兄予他特殊的照顧。

  「我昨日收到一封家書,父親說宮裡來人,宣旨復了弟弟的侯位,但給弟弟改了姓,不再姓宋。」宋程陽小聲說,從陸觀的臉上他看不出什麼,只得硬著頭皮說下去,「弟夫,您看,有沒有可能,這不是皇上的旨意?您離宮的時候,皇上身體是否康健?京中傳聞甚囂塵上,說是皇上染了惡疾,本是應當御駕親征的,卻派太監出來主事,聞所未聞,怕是要起宮變。」

  「太監怎麼了?」帳外響起孫秀的聲音。

  宋程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連忙用手抓著凳子一條腿,心驚肉跳地爬起身,回頭看見脫了太監服,一身鎧甲的孫秀。

  孫秀皮笑肉不笑地問:「怎麼監軍有事差你來跟將軍商量嗎?」

  「無事、無事,二位大人有要事,小的先告退。」宋程陽屁滾尿流地跑了。

  孫秀啐了一口,坐下找水喝。

  陸觀道:「沒水,我正要出去看看病員。」

  「別看了,都一個樣,哭爹喊娘的,還沒上前線,就尋思著怎麼逃回去。」

  「今日有多少逃兵?」

  「百來號人吧。」

  「吃不飽的士兵,白送上去的人頭,換我也跑。」

  孫秀不以為意地斜乜陸觀一眼,從袖中摸出一封信來,輕輕按在桌上,朝陸觀的方向緩緩推過去。

  「看了這個,我怕你是跑不動了。」

  信封右上角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圓點,陸觀看了一眼,沒有起身去拿,而是問孫秀這是哪兒來的。

  孫秀說是蔣夢讓人送過來的,沒過旁人的手。

  「至於是誰給你寫的,不是咱家說話難聽,陸大人的脾氣比石頭還硬,除了那位太后護著的小公子,這時候,都是自個兒顧自個兒,再沒人顧得上您。」

  陸觀耳朵里嗡了一下,表情與姿態卻看不出任何不同,他心中騰起驚濤巨浪,這信來得太快了,他離京那天,才有麒麟衛的人送過一封信給他,那人自稱是周先的兄弟,送來的信,字字誅心,宋虔之在信中責備他隱瞞周婉心的計劃,說他已得知母親葬身火海,句句痛悔信任陸觀,想不到他是皇帝手下的走狗,處處設局,與他歡好不過都是利用他作回京任職的踏板,探聽周氏三代隱瞞的皇族秘辛。

  陸觀早就想過,等到宋虔之得知他母親的死訊,必然會有一場狂風驟雨,他並不覺得怎樣難過,反而因為離開皇宮有了新的希望,這樣他可以儘快找到宋虔之,當面和他解釋。

  然而眼前這封信……

  孫秀把東西送到,就識趣地退了出去。

  良久,陸觀起身,走到桌前,粗糙的指腹觸及信封,他的指頭撫過那個圓點,深吸一口氣,拿起信封小心翼翼地剝開火漆,信紙抽出,陸觀輕輕吁出一口長氣,他坐回榻邊,展開信紙。

  「兄,見字如面,南部軍情險急,弟已順利勸服姨母及管事,大事將定。

  自京中一別,終日渾噩,許等人為使弟順利離京,凡事報喜不報憂,弟甚憂心兄之舊傷,才去數月,不知是否安好。如今通信不便,前次書信託人送入京城,必動用舊時渠道,為防萬一,信中所言,皆非實情,為求取權者信任而已。若使兄傷情分毫,雖萬里,跪而謝罪。

  盛夏將至,切切保重身體,宜用冰、飲綠豆百合湯,夜間不宜過於貪涼,即便舊傷已愈,亦絕不可大意。弟終日盼兄音容,亦望覆信,卻知魚雁不便,兄亦不必強求。

  下月中旬,弟送姨母到家,至遲是中秋,必與兄聚,得月之時,兄抬頭望月,即知天涯四方,弟亦得此月色。

  另,請兄代為安撫家中少妻,轉寄詞句:

  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念卿切切,遙寄痴心一片。」

  陸觀久久凝視信紙,以拇指重重按住眼角,深深閉目,好半天,他把信收好,藏進另一件乾淨袍子裡。

  這一晚陸觀睡得很不踏實,夜裡醒來好幾次,口乾舌燥,喉中如有火燒。將近三更時,他手探進衣袍,粗糙的手指輕輕撫著幾處才長好的傷口,嫩|肉禁不起撩撥,癢中帶疼。

  層疊峰巒之中,巫山雲穿梭浮蕩,驚起驟雨激|射,頃刻間雲消,清晨的薄霧迷茫,連遠山輪廓都模糊了,遙望去不知身在何處。

  天亮以後,是難得的晴日,孫秀帶人清點人數,趁著昨夜的雨,又跑了些人。行軍不到正午,經過一座城鎮,照舊要在城中招募新兵,零零散散的人員勉強填平數日間逃缺的兵員。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