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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要嗎?」看李宣意猶未盡的樣,宋虔之問他。

  李宣不自覺地舔嘴唇,不答話,目光追著不遠處稻草扎的插糖葫蘆的竿子。

  宋虔之不禁莞爾,剛走出兩步,背糖葫蘆的中年男子拐過一排數米長的土黃色泥牆。

  周先:「你去吧,我們在這等。」

  宋虔之腳步不由得放緩下來,他看見背糖葫蘆的男人解下肩上的蓑衣,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年接過糖葫蘆竿子去,沒賣出幾串。

  「爹!」扎著兩條小辮的女兒小小的,才齊男人的腰際,遞上一細卷裹好的菸葉。

  男人伸手揉了揉小兒烏黑的發頂。

  宋虔之重又提步,邁出一步就停下來了,他看見窄小的房門裡,喚男人作「大哥」的幾個面目之間與男人有幾分相似的漢子走了出來,將幾個收拾好的箱籠排開來擺在門口。

  一條漢子回頭招呼:「嫂子,叫孩子們出來了,蒸饃裝上了嗎?」

  門裡傳出的女聲答:「早裝好了,就來,我給娘擦把臉,你們把牛車先套上。」

  對著宋虔之「買」回來的十二串糖葫蘆,周先直哭笑不得,倒是李宣一聲歡呼,一手好幾枝地抓過去,轉著漂亮的眼珠,分給柳平文兩串,他看了看宋虔之與周先,歪著頭也不知在想什麼,一串也沒分給他倆,自顧自咬碎開一顆冰糖葫蘆。

  周先唇畔帶笑,正要打趣,見宋虔之神色不對。

  「怎麼了?」周先壓低嗓音問。

  宋虔之搖頭:「做糖葫蘆那個,正要舉家北遷,我全買了下來。」

  周先嘆了口氣,宋虔之也不再談論這家人,在鎮子上瞎轉大半日,才尋到藥鋪。

  街上還是人來人往,賣吃賣喝的生意仍熱熱騰騰,沒有鋪面的那些地方,卻十室九空,戰事之下,尋常百姓抓瞎一般四下逃竄,有的往北,有的往西,往北的說風平峽黑狄人已打進京城去了,反而是已被攻破的孟州最安全,往西的則說是西面地廣人稀,土地貧瘠,便是敵軍打進來,也定不會去占那鳥不拉屎的荒涼之地。這不過去的數百年,也無人去占欽州那樣儘是荒漠的地兒嗎?

  夜裡的風格外凜冽,便是關上窗,仍能聽見咆哮的狂風如同巨獸,在門窗上盲目地衝撞。

  苻璟睿吃了藥睡下,小臉燒得發紅,王妃見兒子睡得熟了,關門出來。

  「白大將軍的軍隊開到何處了?」

  白古游每天會派來人稟報前線情形,照白古游的意思,是要稟給李宣。

  李宣瘋瘋傻傻,都是宋虔之陪著聽,他在門外廊下等苻璟睿睡下再回去休息,倒是想不到王妃會來問,便如實與她說了。

  王妃點了點頭:「白大將軍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只是事涉全族,白問一句罷了。」

  宋虔之表示理解,王妃似有話想說,又吞了回去。

  她不說,宋虔之也不便多問,辭去休息。

  回到房中,宋虔之肩背垮了下來,在榻邊坐得半晌,慢吞吞起身去洗漱,之後吹滅燈火,躺到冰冷潮濕的被窩裡。長條的背影在昏暗裡蜷成一團,又彎彎扭扭如一條蛇,漸漸地打直。

  宋虔之只覺怎麼睡也不舒服,翻過去平躺著,他已困得強睜著雙眼眼角都滲出一片濕來,還是睜眼盯著床帳愣著,待回過神來,宋虔之在滿心的空落里閉眼睡去。

  ·

  苻明韶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場景交錯穿梭在他的眼前,醒來時仍覺腦仁脹著疼。

  內殿空蕩蕩,天色溟濛,冷風從大開的窗戶中卷進來,將紗簾一波接一波向上拋,又任憑它墜落。

  「來人。」苻明韶沙啞的嗓音道。

  無人應答。

  苻明韶強撐起上半身,從嗓子裡再次擠出一句:「來人!」

  緊閉的殿門紋絲不動。

  苻明韶眉心一蹙,倏然他面容鬆動,一絲意外從嘴角升上來,如同裂紋爬上他蒼白的臉。

  苻明韶在被子裡摸到自己的雙腿,他猛地一把掀開被子,難以置信地瞪住自己的一雙腿,舉起手在腿上重重敲了兩下,毫無知覺,他改用手指去掐,雙腿渾然是一對兒麵疙瘩。

  劇烈的心跳聲將苻明韶整個吞沒,他耳朵里嗡嗡作響,沒有聽見宮殿門被人推開。

  倏然,苻明韶整個肩膀驚跳地抽搐了一下。

  「陛下仔細些,您的腿已經壞了,切勿亂動,否則會成為一個活死人。」

  女人的聲音無比熟悉,曾無數次在床笫間讓他意亂情迷,也是這一把嗓子,妙音天成,流亡夯州時,全虧柳素光的陪伴,她的嗓音、身段、肌膚里沁人心脾的香味,都曾讓苻明韶放下緊繃和恐慌。此刻,柳素光的話聽來卻讓他遍體生寒,後背冷汗淋漓。

  「怎麼是你?」苻明韶兩隻手掌撐在榻上,勉強坐起,眼睛急切地往柳素光身後看,她身後跟著兩名陌生的太監,「陸觀呢?孫秀……」苻明韶的嗓音戛然而止,冷絲絲的氣流隨呼吸鑽進他的喉嚨。

  是了,孫秀領命陪同陸觀,率新兵南下抵抗外侵。

  兩名太監識趣地停在第一道門外。

  柳素光端來一碗濃黑粘稠的藥,藥味腥臭,使人作嘔。她細細的眉描得清秀乾淨,面容卻素白一片,不做任何修飾。

  「朕不喝,蔣夢呢?讓蔣夢來伺候朕。」苻明韶緊皺著眉,不能動的雙腿重逾千鈞,使他難以保持威嚴地端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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