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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平文臉色漸漸發白。他想到那短短几日裡砸在泥濘中的狗屎一樣的食物,還有他永不願去回想的噩夢,連呼吸都屏住了。當宋虔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柳平文從噩夢裡驚醒,粗重地吸了一口氣。

  「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這一世投生為人,不能只為自己活著。與人相處,不是只有愛憎私慾,更為這片我們出生的土地,為我們皮肉之中牽繫一體的血脈。如果相信你父親,就一直信下去,無論有什麼流言蜚語,我相信柳大人是為了全循州一州城民,才會向孫逸屈膝。至少他保住了循州還未喪生的百姓,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都是楚民。」宋虔之嘴角彎起,將衣袍撣直,攏緊這一身布衣,這是他穿過最差最粗糙的衣服,他的背脊落在柳平文的眼中,卻遠勝錦衣絲履。

  戌末已過,京城戒嚴,通街是燈,凌亂的馬蹄聲與腳步打破全城十八長街、一百三十四小巷的寧靜。

  ☆、劇變(拾捌)

  苻明韶在承元殿僵坐了快一個時辰,柳素光在他的寢殿中等待,他知道那女人剛失去一個孩子,卻提不起精神去看她。

  苻明韶支著頭,像睡著了一般地靠在案上,殿內靜得落針可聞,微風拂起一片輕紗,紗簾後的苻明韶愈發如同將要羽化登仙。他已脫去龍袍,改換成一身素白的綢衫。

  腳步聲接近承元殿,宮監近前來稟報,苻明韶勉強坐正疲憊不堪的身子。柳素光被送去琵琶園後,宮裡御用的安神香沒了,沒能及時補上。

  一臉憔悴的陸觀被孫秀帶進殿內,孫秀看了眼苻明韶的臉色,帶著一干下人退出。

  「舜欽……」苻明韶眼睫顫動不已,袒露著恐懼和擔憂,這一刻他不是天下之主,是陸觀彷徨無措的師弟,是蟄居衢州不受恩寵的六皇子。

  「陛下。」陸觀跪下行禮。

  「你起來吧。」苻明韶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什麼,他胸中憋著一口氣,這令他心緒煩躁,「宋虔之逃了。」說這話時,苻明韶緊盯著陸觀,對方毫無閃躲地看著他,眉頭一點一點蹙攏,似乎感到疑惑。

  「詔獄堅不可破,禁軍必有內應。」

  「你也覺得是有內應。」苻明韶道,「朕將宋虔之與李峰祥關在一處,派人在暗室監聽他二人的談話。」

  陸觀拇指與食指互相磨蹭,低垂雙眸,現出沉思的神色。

  「偏那麼巧,李峰祥被提出審訊,正好無人監聽之時,有人混進去把宋虔之救走了。」苻明韶沒放過陸觀任何一絲表情,陸觀眉宇間帶著濃重的擔憂。

  「宋虔之脫困之後,一定會往風平峽投奔苻明懋,苻明懋曾許他以太傅之位。徵兵進行得怎樣?劉贇是否願意立刻帶兵出戰?」

  「你覺得宋虔之會去找苻明懋?」苻明韶心中早不承認苻明懋是他大哥,言談間不帶半點尊重。

  「微臣在李相處,聽到了傳聞。」陸觀遲疑道,「宋虔之以霸下劍假傳陛下的旨意,搬動劉贇舊部,扮作黑狄人向宋州、循州兩地發動進攻。此事不知是否屬實……」

  「李曄元告訴你了?」苻明韶鬆了口氣,一根指頭按壓在眉間,抬起頭,「朕本也要召你進宮,問你一些事情。你與宋虔之一路同行,都沒發現半點端倪嗎?」

  「宋虔之並非時時刻刻都與臣在一處,不過……有一件事很奇怪。」

  苻明韶眼一動:「何事?」

  「他屢次將劍交託給周先,讓周先先行。到達宋州以後,宋虔之曾取出過霸下劍示人,臣發現劍上有拓印過的痕跡。」陸觀沉聲道,「這其中會不會有誤會?」

  苻明韶生性多疑,從第一次離開京城,陸觀就與宋虔之一路同行,即便苻明韶對他有一些同窗之誼,上次進宮,陸觀的說辭,也仿佛被苻明韶接受了。陸觀卻直覺苻明韶絕不可能毫無保留地信任任何一個人。

  全盤接受宋虔之假傳聖旨的傳聞,只會讓苻明韶感覺他在偽裝,畢竟他與宋虔之、周先是一道去的宋州,在這件事裡,他不是局外人,當然應該有自己經歷過而不為人知的細節。

  「這也是為什麼朕先行將他關在詔獄。」苻明韶道,「這兩日裡朕沒有讓人審問他,就是想等過幾天,朕親自過問。誰知道宋虔之和他的同黨,一刻也等不下去。這不是畏罪潛逃是什麼?」

  陸觀附和道:「宋虔之掌管麟台四年有餘,應當十分了解陛下的心意,想必是心虛,怕被挖出更多殺頭滅族的大罪。」

  苻明韶苦笑道:「朕雖氣他與你走得近,但疏不間親,這些年宋虔之為朕辦事也盡心盡力。李相牽扯在汪藻國一案里,黑狄入侵,朕反是鬆了口氣,這事暫且可以不用提。有才有德之士,朕何嘗不想君臣之間毫無芥蒂。」頓了頓,苻明韶長嘆一聲,「或許朕真的不是天命之子,不受上天庇佑。」

  「宋虔之是有一些辦事的手腕,卻非無可替代。」

  苻明韶目光灼灼地注視著陸觀,情不自禁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臣既然領了秘書監的職,甘為陛下肝腦塗地。」陸觀緊皺的眉舒開,露出一絲微笑,「像在衢州時一樣,我會為你掃平一路荊棘。」

  苻明韶一瞬之間有些恍惚。

  「當務之急,請陛下下旨全城搜捕宋虔之歸案,一旦他逃出京城,就是放虎歸山。」

  「朕派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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