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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虔之這才看清,李峰祥的手指頭被他自己啃得血肉淋漓。

  李峰祥眼睛瞪得仿佛要鼓出來地看他。

  宋虔之心裡毛毛的,後背發涼,他咽了咽口水,不動聲色地向後挪出又是一米,以免李峰祥突然發狂或者暴起。

  突然,李峰祥不再看他,而是坐回自己那個小小的角落,帶血的手指撥開稻草,整隻手顫抖著在地面上瞎畫。

  宋虔之漸漸放鬆下來,正想再問一次李峰祥,聽見李峰祥沉穩慎重的聲音在說:「你不用來騙我,就算再讓那些人折磨我,我也不會簽字畫押。你爹搶走我的妻子,誣賴我索賄,將我趕出京城。我李家世代都是讀書人,雖不曾做得大官,也絕不會敗壞家門。早晚有一天,我會洗刷污名,無論你們安定侯府如何勢大,我也決不懼怕。」這一番話透著凜然正氣,李峰祥原本佝僂彎曲的背脊也挺直起來,他閉上眼,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宋虔之聽得心中一凜,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他被李峰祥的話驚得難以言語,一顆心往下沉,手也不禁攥成了拳頭。

  麒麟衛被抓,關在詔獄,他也被抓,關在詔獄,都由禁軍看守,苻明韶不把他和麒麟衛關在一起,是因為麒麟衛那裡還有不能讓他探知的事。而把他和李峰祥關在一起,正是因為,他會從李峰祥的口中得知當年是他父親設計讓李峰祥被流放出京,還有一件,則是皇帝想讓李峰祥招認畫押承認的事。

  除此以外,宋虔之還將親眼看見李峰祥在牢里受盡折磨最後不得不簽字畫押,甚至,苻明韶永不會放李峰祥出去。

  宋虔之腦仁心劇烈疼了起來,他蹙眉閉上雙眼,心緒很亂。

  他的母親疾病復發,這個當口苻明韶以他假傳聖旨將他關進詔獄,下一步,什麼時候問他的罪,砍他的頭?

  宋虔之越想,心裡的涼意便更甚。

  苻明韶不會這麼快砍他的頭,否則就不用把他關在這裡。

  宋虔之呼吸一滯,看向李峰祥的眼神充滿難以置信,他聽見自己沙啞難聽的嗓音在問:「他們讓你認什麼罪?」

  整間牢房很靜。

  李峰祥睜眼,帶著嘲諷的冰冷說:「不是又想讓我認一樁莫須有嗎?我從未糾纏過盧氏,盧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當年流放,盧氏悲泣長亭,送我出京,我們夫妻恩愛,堅信終有重聚之日,我更不曾寫過休書。世子不必多費心機,你父親奪人之妻,便是我死,也要讓真相大白於天下。我李家的族譜中,從沒有一個貪官,更沒有說謊成性之徒。」

  李峰祥胸口急劇起伏,一雙通紅的眼睛盯著宋虔之。

  「人有志,竹有節。便是碾碎我這一身嶙峋枯骨,我也不會寫下一字虛言為你父脫罪。」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個月有比較重要的家事,偶爾消失幾天……

  就是為這件事讓道了……

  ☆、劇變(拾伍)

  馬嘶伴著踏破水窪的碎響撞到一扇黑色大門上。

  陸觀勒住馬,半乾的雨水掛在他放正端肅的下巴上,他身體被慣性摜得前後一晃,水珠甩到了泥濘之中。

  天兒有點冷,門房坐在裡頭烤火。

  巴掌寬的門縫裡,那眼睛摳下去的老頭,見是陸觀,打開了門,手揣在袖子裡,僅僅點頭,就將他讓了進去。

  這是左正英一名學生租下的宅子,給他老師住,那學生是禮部部員,官做得不大,人溫和有禮,傍晚給左正英送了一副風濕藥和藥膏,畢恭畢敬地回去了。

  此刻,左正英的臥房裡,他夫人正在為他貼藥。

  左正英袍子掖在腰間,手持一卷書,邊看邊圈點。他年事已高,一身死白皮肉,鬆弛地掛著。

  「左大人。」陸觀行了個禮。

  左正英抬手示意他坐。

  陸觀抿了抿唇,他坐不下去,仍端端正正地站在那裡。

  左正英的夫人半白的頭髮梳得一絲不亂,給左正英腰上,肘關節糊上烏黑的藥膏,系上紗布,弄完之後,她抬起頭來,朝陸觀笑了一笑:「來了?還未用過晚膳吧?」

  陸觀低頭道:「吃了些,夫人不必管我。」

  左夫人收拾好藥膏碗碟,低聲叮囑了左正英兩句,替他系上袍子,出門去。

  左正英看完正在看的這一頁,才把書放下,抬頭看到陸觀,眉頭一擰。

  「坐。」

  陸觀咚的一聲給左正英跪下,端端正正地向他磕了個頭:「請大人救大楚。」

  汗水順著陸觀的太陽穴往下滴。

  半晌,室內一片沉寂,左正英沒有出聲。

  陸觀因為額頭觸地,臉開始充血,耳中也漸漸嗡鳴起來,間或聽到外面有腳步聲越來越近,久久沒有人推開門,他反應過來,其實根本無人走來。

  陸觀沒有想到,苻明韶的問罪會來得這樣快,原以為苻明韶會等到立後以後,派出劉贇替換白古游,借劉贇立功,拆分打壓鎮北軍,借著他老丈人新立的威望,向周家發難。

  絕對靜謐之中,陸觀想到什麼,他一咬牙,從齒縫中擠出下一句話。

  「請大人救周家。」

  這一次,左正英沒有沉默,他聲音充滿滄桑之感:「你先起來。」

  陸觀滿頭是汗地站起來,他生得高大,一時之間,不知要把手腳往哪裡放。每當對上左正英那雙凹陷進去的眼睛,他就覺得自己像是赤身裸體,那點私心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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