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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提,太,後。】
宋虔之驚疑不定地看蔣夢,蔣夢放開他的手,靠在車板上,懷中一柄拂塵,閉目養神起來。
這一路很短,下車時宋虔之心裡還在想,李曄元進宮請個手諭竟然那麼久,到底苻明韶是個什麼態度?
蔣夢持手諭十分順利地將宋虔之與陸觀帶進州府衙門。
一路窗格、影壁、跨院、對門都是嶄新,應該是夯州州府為迎接皇帝聖駕,重新粉飾過。雖然是州府衙門,各院都著意新添了山石盆景、名貴花木,這座州衙比宋虔之想像中大多了,還挖了一面湖,湖中倒映著周圍數十盞石燈,宛如將星空覆在了地上,宋虔之暗道,這個夯州州府倒是會享受。
走到燈火通明的一間院外,蔣夢停下腳步。
「二位大人稍等。」
院子裡傳出曼妙的歌聲,是個女聲,輕靈得像是仙音。伴著低沉憂傷的吹塤,聽來憤懣難紓,令人心中不快。
宋虔之跟陸觀匆匆對上一眼。
陸觀上來握了握他的手,摸到宋虔之手指冰冷,便捏在自己溫暖的掌心。
宋虔之小聲道:「你那舊愛有新歡了。」
陸觀:「……」
「待會我幫你好好看看,長得怎麼樣。」
「我自己看。」
宋虔之瞪他:「你看什麼看?」
「你知道我最不會跟女子打交道,我臉上這麼猙獰一個罪人的疤,她不會瞧上我。你不一樣,你生得好,被她看上了怎麼辦?」陸觀嘴角噙著笑。
宋虔之臉一紅,一時語塞。
陸觀又道:「待會我來說,必要時你再補充。」
宋虔之正要說不行,他已經想好了,反正苻明韶多疑,只要一個勁往白古游身上扯些他擁兵自重的說辭,苻明韶一定會反過來懷疑是他宋虔之不懷好意,反而不會追究白古游。
蔣夢卻出來了,請他們進去。
院子裡的樂聲短暫停了一下,這時又已經重新演奏起來,換了一首春意融融的曲子,什麼樂器都有,唯獨不聞吹塤。
其中一間大屋,是將前後左右四間房舍打通,連在了一起,門上垂掛雪白紗簾,仿著承元殿的布置。
承元殿是皇宮內議政之所,而這一處,進了紗簾中,卻是歌舞班子。
數名綠裙舞姬簇擁著一名紅衣舞娘,那舞娘赤著雙足,和著樂聲轉圈,半刻之中,就轉了上百圈,以一隻腳為中心,另一隻玉足穩穩立定。
姣好的面容在燈下如同明月白雪。
宋虔之無語了。
那不是秦明雪嗎?
再回頭去瞧歌舞班子,不就是琵琶園那些人嗎?個個都有點眼熟,還是中秋宮中設宴時見過的那些藝人。
唱歌的女子在一面屏風隔出的東面,珠簾垂掛,裡面單坐著一個人,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陸觀看了一眼宋虔之。
珠簾之後坐著的,只能是苻明韶。
宋虔之第一次生出了一種大逆不道的念頭,就在苻明韶掀開珠簾走出來的那刻,他突然想到了苻明懋。
苻明韶喝得滿面通紅,一身素白,只著單衣,這屋裡接了地龍,十分暖和,他喝得滿臉滿脖子都泛著紅。眼神混亂地來回從宋虔之和陸觀身上掃過。
宋虔之下意識看了一眼陸觀。
陸觀上前一步,將宋虔之擋在身後,因為苻明韶手中握著一把劍。
苻明韶腳步踉蹌,向著屏風那側晃去,這時樂聲到了一個高潮,秦明雪的舞步再度飛旋,如同一隻不可捉摸的蝴蝶,從宋虔之和陸觀身邊繞過去,苻明韶手中的劍搖搖晃晃,向這隻「蝴蝶」撲去。
陸觀帶著宋虔之退到屋子一個角落。
苻明韶仿佛壓根沒有注意他們,只顧著追逐秦明雪。
屏風後的女子,唱著一種古老的語言,宋虔之不能完全分辨她唱詞的內容,那是一種古語,他只在很小的時候,聽到外祖教過一些簡單的,比如說「小牛、馬、豬、春花」這類常見的物事。
等宋虔之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順著女子的歌聲,腦海裡層出不窮地浮現著童年一幀一幀的美好畫面。再看陸觀,陸觀眼神也現出一些痴迷,甚至沒有注意到他在看他。
這是一種能讓人徹底放鬆的歌聲,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宋虔之還是驚得有些頭皮發麻。他使勁掐了一把陸觀的手掌。
陸觀回過神來,也覺得不可思議。
兩人同時看向追逐秦明雪的苻明韶,他一手攬過秦明雪,低頭就要吻,另一手卻將劍高高舉起。
秦明雪滿面通紅,眸色恐懼,不敢掙扎。
苻明韶的唇離秦明雪越來越近。
歌聲轉至一個尖銳的轉音,旋即拔高。
苻明韶低頭親吻舞娘。
屏風後的女聲戛然而止,樂師們也停下了彈奏。然而這曲子卻並沒有結束,停在突兀的地方。
宋虔之悄悄觀察樂師和舞隊的神情,所有人都帶著茫然,先是環視四周,看到苻明韶的時候,他們紛紛低下了頭,現出惶恐。
「噹啷」一聲,苻明韶手中劍掉落在地,一下子鬆手。
秦明雪不防這麼一下,直接摔在地上,跪伏在地,不敢呼痛。
苻明韶一隻手按著眉間,深吸一口氣,抬頭,仿佛剛看見宋虔之和陸觀。
「二位愛卿為何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