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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惶恐。」宋虔之低下頭。一個嗝兒在胸膛中翻湧,不上不下,要打打不出,要吞吞不下,難受極了。

  苻明韶的神情看上去卻更加難受,一碗粥沒喝下一半,才說了一句話,就喝不下了。

  這皇帝當得又有什麼意思?宋虔之又生出一念,興許是他沒當過皇帝,不知道當皇帝的好處。只是人的位子坐得越高,操心的事情就越多,要擔負的責任就越重。像是李曄元,雖不是書上寫的聖人,為宰多年,自有他的長處,否則底下早就亂了。

  旋即,宋虔之忍不住又覺好笑。

  現在不是就亂了?這個亂子算誰的?

  看來做人做事,身處其中就容易一葉障目。他看李曄元,與皇上、太后看李曄元其人,各自不同,不過是因為所處的位置和立場不同。

  喝著宮人捧來的茶,宋虔之這趟回京該說的話都說了。他來,就是要親口告訴皇帝,苻明懋回來造他的反了,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他獨特的身份,又比陸觀回來稟報的好。這時,宋虔之自視內心,方才發覺,在情勢緊急的時刻,他自然而然就把陸觀摘了出去。

  不過,周先到底知道不知道高念德從閆立成那兒審出了苻明懋這條線。

  從熱騰騰的茶霧中抬起頭,宋虔之一臉的茫然。

  苻明韶道:「逐星可知道,民間都怎麼評價朕?」

  宋虔之一愣,旋即笑道:「都說陛下是個仁君。」

  苻明韶:「是嗎?」

  「是啊,陛下仁德,以利萬民。」宋虔之沒有說明,但談話的二人都知道,他說的是兩個多月前皇帝發出的那封罪己詔。

  「他們還說朕什麼沒有?」

  「倒是沒有聽見說,容州疫情嚴重,感染疫病的人占全城一半,臣每日裡就是隨州府各處施粥。」宋虔之想到一件事,猶豫道,「陛下,不知道陸大人師出何門,他的身手,一點也不遜於麒麟衛,放在秘書省,有些大材小用了。」

  苻明韶:「他與朕同一位發蒙老師,學文都是在一處的,至於是從何學武,朕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位遊方僧人所授,並未拜師。不知道逐星是否聽過武清?」

  那也是一位大儒,只是心思完全不在朝堂,崇尚出世之學。宋虔之倒是沒想到,苻明韶這樣固執的人竟然是他的學生。

  「當年老師總是夸學兄,倒是朕,讓他很失望啊。」苻明韶想到一些事,有些出神。

  兩人沒來得及聊更多,外面宮人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苻明韶立刻神色如常。

  皇帝起身,宋虔之與周先也得跟著起身。

  只見周太后手捧一柄二尺四寸三的長劍款步而來。

  那劍柄呈蛇形,劍身古樸,原本的燦燦金色如今呈現出溫潤光澤。

  苻明韶不知道那是什麼,宋虔之心裡卻有數,此劍在麟台有記錄,而且宋虔之在京中長大,與太子苻明弘小時候打鬧玩樂,太子就曾拿著這柄劍追他。那時宋虔之還小,卻記得很清楚。

  因為先帝發現兒子拿了足以號令天下的寶劍,卻沒有責難於他,反而把苻明弘抱起來,讓他騎在自己的脖子上,繞著御花園跑圈。那時太子已十三歲了,才四歲的宋虔之在旁看著,羨慕得不得了。

  「此乃先帝號令三軍的天子劍,名霸下,有托舉四海之意。皇上。」周太后雙手舉劍,轉向苻明韶。

  即便是當朝天子,見了這把威名赫赫的寶劍,也要跪下去接。

  宋虔之更是隨苻明韶下跪。

  苻明韶自周太后手中接劍,轉過身來,將劍賜給宋虔之的同時,又說了一大堆囑咐他一定不辱使命,安撫四州的話來。

  那劍被宋虔之一手握一手托,冰冷的劍身仿佛是燙手的。謝恩之後,周太后讓人賜他劍匣,將霸下納入。

  這一日天色晦暗,窗外飄雪,宮人將窗戶推開一半,微光透入,苻明韶一臉蒼白。

  周太后口稱累了。宋虔之隨之也告辭,周先是跟著宋虔之來的,自然要一起走。

  前腳太后與兩名臣下出了門,苻明韶身子一顫,跌坐在榻上。

  總管孫秀被嚇得跑過來攙他。

  苻明韶大袖一揮,冷聲道:「去盯著。」

  一進殿,周太后便咳嗽不止。宮女捧來痰盂,又伺候她漱完口,才將早膳擺上榻上坐著的矮案。

  「跪下。」周太后倏然一聲低斥。

  宋虔之無奈之下只得就跪,心裡卻絲毫不感到害怕。

  「你可知道錯了?」周太后冷冷地問。

  宋虔之答:「侄兒知錯。」

  「錯在哪兒了?」

  宋虔之正色道:「父母在,不遠遊,如今母親臥病在床,侄兒不應涉險。」

  周太后冷笑一聲:「你還知道?」

  蔣夢在旁忙前忙後伺候周太后用膳喝藥,好一陣忙碌之下,宋虔之跪得膝蓋發麻。

  旁邊周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在太后很快打發他到外面用茶。

  用完膳又用完藥,周太后心下好受了些,才讓宋虔之起身。她眼眶微微泛紅。

  蔣夢急道:「太后。」

  周太后深吸一口氣,手帕沾了沾眼睛,長吁出這一口鬱結於胸的濁氣,才道:「回去看看你母親再走。」

  「侄兒曉得。」

  宋虔之本也打算要看過了母親再上路,此刻情真意切地握了握太后的手,道:「請姨母多多注意身子,朝廷急難,卻是大好男兒建功之時,侄兒自有打算。」宋虔之深知隔牆有耳的道理,這話已壓得極其小聲,連侍立在旁的蔣夢都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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