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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觀皺起了眉:「他在陳情書里可提到這兩位首輔?」

  汪藻國背上已全濕了,低著頭,艱難道:「這封陳情書,我並未親眼見到,是以也不清楚究竟寫了什麼。但那晚樓江月有些醉意,許是酒後吐真言,大膽了些,也未可知。至於他最後有沒有將這事寫在陳情書里,我實在是不知道。」

  「在刑部,包括第一次在這裡提審你時,為什麼不說?」陸觀話語冷厲,加上他坐著比常人站著還要高,面頰瘦削,眼神如同鷹隼尖銳,頗有威勢。

  汪藻國才抬頭看了一眼,便即埋下頭去,喃喃道:「樓江月已死,無人知道有這封陳情書,若是經由我的口,說出這樣大逆不道誹謗上官的話來,又死無對證,我只有萬死……」

  「萬死不了,頂多是一死。」宋虔之隨口道,「你說的話確實死無對證,我有一個問題,既然此前你不敢說,現在為什麼突然又敢說了?原先的顧慮為什麼打消了?」

  陸觀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讚許,沒看宋虔之,只是在留意汪藻國,見他兩手交握著,十指發白,臉隱沒在陰影里看不太清,額頭上卻青筋暴突,顯然是很緊張。

  「我……」汪藻國下了決心,將頭一抬,兩眼通紅,「我的一位表兄,在齊東做生意,地震時他就在災地,為了救出別人家的女兒,在餘震中被坍下的橫樑砸斷了一條腿。朝廷撥往齊東的賑災之物,經過兩個月才發下去,一人一條薄綿被,五斤大米,三斤麵粉,孩童折半。到處都是坍塌的房屋,連破廟都擠滿人,齊東縣衙門緊閉,父母官以衙門需要修補為藉口不上堂。」汪藻國不住喘息,良久,在寂靜中說出一句話,「那位表兄沒能從齊東回來,當時齊東縣北面的州府不允許流民北上,齊東縣令便下令關城門,給朝廷上的本子也說災情並不嚴重。不出十日,齊東縣南的安良縣一場大地震,死傷近萬,一時間遍地都是受災的流民,瞞不住了才往朝廷報。皇上又金口免去這些縣份的賦稅,再度開倉,流民還是不絕。」

  「五斤大米,三斤麵粉,一個成人吃不上一個月就沒有了,流民怎麼絕得了?」宋虔之說。

  汪藻國道:「宋大人明鑑。」

  「是以你突然便體味到了民生多艱,想要把實情說出來?」

  汪藻國滿頭是汗:「也不是突然,今日的早飯,像我這樣的罪臣,尚有兩個精面饅頭一碗小米粥,城外不知有多少受這場雪災的百姓,還不知道這個年要怎麼過。」

  陸觀打斷汪藻國的哀嘆,接著問:「這封陳情書,你只見到樓江月在寫,確信便是他跟你提到的陳情書?」

  「確定。」汪藻國肯定道,「只是究竟寫了什麼,我不知道,起筆只在寫南部七個縣地震受災後的安撫情形,樓江月沒有留我,與我說話時也沒有在寫,吃過兩杯酒,說了幾句閒言,他就讓我先回去休息。」

  「這是樓江月與你剛進宮當晚發生的事?」宋虔之問。樓江月是在進宮後五日被害,臘月初四,那便是十一月的最後一天,樓江月與汪藻國一同被接進宮。這兩個人因是李相推舉,於情於理,都會先到李相府上拜會,由李相叮囑幾句,宮裡的人再從李相那裡將兩人一起接進宮。汪藻國自己先不論,樓江月進宮以前住在章靜居那樣的地方,自然很不方便宮裡人去。

  「是。我知道的全都說了。」汪藻國面色煞白,眼底帶著隱隱的憂慮。

  「你擔心什麼?」宋虔之將手一提,「我一個字也沒寫下來,此處除了我與陸大人,一個外人也沒有。」

  汪藻國咬緊牙關,想說什麼。

  「我外祖已入土為安,要翻也翻不到他頭上去。」宋虔之隨口道。

  汪藻國沒想到宋虔之這麼大大方方說了出來,眼睛登時圓睜。

  「再說,朝政國事,從無一個皇帝能夠做到萬全,自古治人無一朝圓滿,不然代代都是太平盛世,還要我們這些官員做什麼?白養活這麼多人。」

  汪藻國喃喃道:「宋大人所言甚是。」

  「也就是說,這封陳情書,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陸觀問。

  「不,皇上也知道。」

  「皇上知道?」陸觀眼中現出一絲驚訝。

  這個不易察覺的眼神落在了宋虔之的眼裡。看來皇帝沒告訴陸觀有這東西,要是皇上沒說,能夠順出這條線,確實是陸觀的本事。可皇上為什麼不說?難道他像汪藻國一樣,顧慮兩位首輔的名聲?宋虔之才不信。自古無情帝王家,死後被皇帝挖出來鞭屍泄憤的首輔多的是。

  或者苻明韶還沒有來得及跟陸觀通這口氣?也不無可能。

  宋虔之一時有點弄不明白,苻明韶對陸觀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宋虔之在秘書省一把手的位子上坐了四年,穩穩噹噹,陸觀毫無徵兆被派下來,過去還是一片空白,查無可查,除了太后仿佛知道一些內情,這樣一個底子無從查起的官員,除了是苻明韶的心腹,宋虔之不作他想。

  可這心腹,仿佛又不那麼得到皇上的信任。

  汪藻國被人押回囚室。

  宋虔之讓人打來一盆乾淨的冷水,臘月天的水涼得像是冰一樣,他先擰帕子敷在額頭,繼而擦乾淨臉和手。

  「陸大人,你怎麼看?」

  陸觀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還要再審汪藻國。」

  宋虔之也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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