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宋虔之輕輕把她扶下去躺好,坐在榻邊,良久,起身出外,去見給周婉心開方子的大夫。

  「只要能熬得過去今冬,夫人的病就會大有起色。」給周婉心看病的大夫,原也是宮裡的太醫,出宮後在京城開醫館,與宋虔之的外祖是舊相識了。

  「有勞何太醫,要用什麼藥,不必給我省銀子,實在不行,宮裡還有。」宋虔之懇切地說。

  「已經不是太醫了,我反而該稱您一聲大人。」

  宋虔之忙道不敢,讓何太醫就叫他虔之,他尊何太醫一聲何伯。

  何太醫笑受了,隨口道:「夫人玉體一直是杜醫正的差,前些日子侯府找到我,回去之後,我還去拜訪過老杜,他一聽說我接了手,半點好臉色都不給我了。之前老杜的方子我看過,等夫人能過了這個關,再換回老杜那個方子,調養是很好的。只是眼下必得下猛藥,讓夫人周身血脈重新活起來。這道坎過去,就用老杜的方子好好養著,不出一年,就能如常走動。」

  別的宋虔之不懂,對何太醫的醫術信得過,請他到自己那裡用過晚膳,親自送出去,讓他坐自己的馬車回去。

  雪還在下,宋虔之喝過薑湯,瞻星過來收拾,問他還去不去老夫人那裡。

  宋虔之說:「不去了。」

  瞻星似有話想說,沒說就出去了。

  沒過多大一會,拜月過來服侍宋虔之洗漱,幫他寬衣時,小聲地問:「少爺有別的打算了?」

  宋虔之手在捏脖子。

  拜月接手幫他揉捏脖子,順著脖子又捏他緊繃僵硬的肩膀,她看著宋虔之的肩背,面頰微微紅了起來。

  「我自己來吧。」宋虔之反手捶了兩下肩膀,坐到床邊,兩眼無神地望著地,良久,他問拜月:「我娘到底為什麼嫁給安定侯?」

  這個時候,拜月知道不應該接話。

  宋虔之也不需要誰來答,他閉上眼睛,聲音很輕:「成親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娶了誰,不就應該好好待她麼?否則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去娶親,那麼一大套繁文縟節,身邊多個人不麻煩嗎?」

  在宋虔之滿十六歲以後,十次有九次進宮,周太后都會問他有沒有看上哪家的姑娘。那年宋虔之剛把秘書省理順,心思完全不在娶媳婦上,老夫人拿來京城閨秀的畫像給他看,宋虔之被問得煩了,就說太后會有懿旨給他指婚,讓老太太不要費心了。

  輕輕的一聲,門關上了,屋裡也熄了燈。

  宋虔之抱著被子翻個身,身上有些發汗,腦子裡無數個念頭在亂轉,都是從小到大無數次與宋家人的碰撞。突然,宋虔之意識到,他從來沒把自己當成過宋家人,即便他姓著這個姓。

  幼年母親常常帶他去外祖家,外祖是個很好的老人,但他從不溺愛宋虔之,他教他讀書認字,而宋虔之最喜歡的,便是正在寫字的時候,外祖家有來客。這時他會偷偷溜去看外祖見客,那是宋虔之第一次建立起對「文士」的印象。

  那些來往於外祖家裡的文人,都是朝中重臣,說話自有風度,一行一止,都讓宋虔之充滿好奇和崇拜。

  在宋虔之的記憶中,安定侯與他母親大吵過一次,那時他還很小,具體為什麼事當時他還不清楚,但在那之後,母親就再也沒有給過安定侯好臉色。小宋虔之那時是非觀很簡單,誰對他娘好,他就對誰好,誰欺負他娘,就是他老子也是大壞蛋。

  況且,安定侯常年不在家。

  宋虔之長到十一二歲,和京城裡大官的兒子們玩得熟了,漸漸也聽說,安定侯在外面安了個家,那個家裡還有一個兒子,那個兒子,卻比他的嫡子年紀還要大。

  這在大楚叫別宅婦,先帝時候曾兩度下旨禁止京官在府外另立家庭,別宅婦人所生的子女也不可入籍,更不要提入族譜,分父親財產。

  只是先帝駕崩以後,新帝並未嚴申禁止,這種現象頗有點春風吹又生。

  宋虔之管秘書省已經四年,知道京中好些大員都養著別宅婦,翰林院還有人養的別宅婦是別家尚未休棄的小妾。他輕輕嘆了口氣,要是宋家不提要讓他那個大哥認祖歸宗的事,他不想和父親撕破臉。

  然而,親情的消磨俱在一點一滴之中,這些年他冷眼看著親生父親一年三百多個日子住在外宅,母親久病不起,能起身的時候還得天天去給宋家老太太問安。宋虔之還小的時候,每回周婉心去問安,老太太都親熱地把她迎進去說話,雨天雪天都會讓身邊的婆子過來親自撐傘。不知道從哪一年起,周婉心去見老太太,老太太總是推說還沒起。

  有一個雪天,周婉心就站在老太太的屋外,陪嫁丫鬟給她撐著傘。

  宋虔之回府時天已黑了,要不是一盞燈籠晃著,他根本看不出那兒有個人。他的母親就站在那兒,老夫人貼身伺候的婆子冷著一張臉擋在門外。

  屋裡分明亮著燈,宋虔之覺得奇怪,走過去時見到一個年輕婦人出來,丫鬟給了她一個食盒,送她沿著廊廡出府。

  熟睡中的宋虔之猛地一吸氣,從噩夢中睜眼,那年輕婦人羞怯地看他那一眼,臉好像還殘留在他的眼前,正是他永遠不會認的「大嫂」。

  「少爺。」值夜的小廝點起燈。

  宋虔之按了按脹痛不已的額角,問了時辰,才四更,他喝了口水,躺下去又睡。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