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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弟,這是你的獎勵。”

  仇韶微訝,也不知牧謹之是什麼時候準備的,他看著牧謹之口中所謂的獎勵——

  一朵不屬於這個季節,飽滿盛開的花。

  “喏,師兄說話算數,送你的。”

  牧謹之沒有信口雌黃,還真是有備而來,那花由冰雕而成,從花枝到層層花瓣皆栩栩如生,如渾然天成,毫無刀痕刻跡,陽光折射在上面,居然也有了晶瑩的色澤,妍麗非常。

  “怎麼不說話,是不喜歡嗎?”

  寒冬臘月里,牧謹之一說話口中便呵出白霧,讓那張英俊的臉都快融化在一縷縷的熱氣中,徒生出一點難以言說的距離感。

  仇韶嘴上是沒說喜歡,但身體早就先一步動手,爭著搶著似的奪到手上,不過剛一上手,那心就懸起來了,那是朵月季,花杆雕得極細,他兩手握著,覺得十分棘手,生怕自己的魯莽會壞事,覺得哪兒都不是安放這朵花的好地方,哪怕是放身體裡,也怕體溫會不小心傷害到它。

  “上次的桂花師兄實在很喜歡,所以謝禮還是得有的,禮尚往來,以後再來不難嘛……而且……”牧謹之嗓音沉沉:“普通的花只能保持很短的時日,但這個應該可以保存一個冬天。”

  仇韶曉得人們都喜歡用送花來互表心跡,文人墨士如此,江湖兒女也愛這套,他以前多少對這種老套的習俗不以為然,甚至不明白一套爛俗的手法為什麼千百年來用不膩。

  但現在,仇韶一下知道了答案。

  大概是這兩者都同樣的無辜、美好、卻又逃不過任人宰割的命運。

  當你在乎,準確點說——喜歡另一個人的時候,你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統統都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你是把軟肋,未來、性命一併屈膝奉上,由此昭告天下,從現在起你已心悅誠服的將任人傷害的權利拱手讓出。

  如此重禮,收花的人豈能不惶恐,說是如履薄冰都不為過,豈能只用淺薄的謝謝來做回答?

  “那冬天之後呢?”仇韶想到以後,忽然有些難過,“一樣會融掉。”

  “如果它凋謝了,我們也不用難過,反而應該高興才對。”牧謹之仿佛早就想到這個問題,他看著仇韶那微帶茫然的臉,以及還掛著零星寒霜的睫毛,長空飛絮,牧謹之的話中有未盡的溫柔。

  “冰融了……那就代表冬天快要結束,春天就要來了,不是很好的意頭嗎?”

  是嗎,是這樣嗎——

  在牧謹之心中,漫長的寒冬始終會過去,可等待真的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嗎?每一份等待都能有你所希望的結果?

  兩人站在大雪中,寒冬臘月的天,土地冰封萬里,但周圍惺忪的雪松卻閃閃發光,白得過分,仇韶手握冰花,險些被四周的光激得落下淚來。

  他低頭碰了碰花瓣,確實是冷得很,但與此同時,仇韶卻又感覺自己吻在了灼火之上,讓他不由好奇起來,如果是春天,這會是什麼滋味呢?

  第75章 最終回:花開時節又逢君

  湖畔無人雪自落,噗嗤一聲撒向冰面,冰湖一角碎了個大口子,春天的溫度就先從這無聲無息冒了出來,兩堤旁的抽芽長個,一隻只野鴨踩著鬆軟的泥土躍下水,游向遠方空濛的山色,到了夏季,白教外頭更是一片柳浪鶯狂,碧濤湖面上十里芙蕖,尤其冒得最高的那幾朵,葉尖兒跟點過翠似的,綠的要淌出油來。

  教中那幫還未成親的年輕弟子光著膀子溜進水裡,使壞地去晃女眷們賞蓮的小舟,驚得姑娘們花容失色,嬌嗔連連,膽大的弟子叫著心上人的名字,舉起花,荷葉田田,水面倒映著姑娘春風滿臉的臉龐,人面荷花交相輝映,竟分不清哪處更艷。

  在蓮池更深處,遠離歡聲笑語的地方,有什麼東西砸進水中,驚起幾叢鷗鷺。

  仇韶落水了。

  真可笑,對於一個在江南長大,善泳的人而言,落水本是小事,可偏偏他抽筋了。

  天人尚有五衰,武功再好的人,也是有自己無法預料的事發生,否則怎麼會有善泳者溺這個說法呢?

  水面交差錯落的荷葉足以遮天蔽日,盛夏的光一絲都透不進湖裡,湖水灌進仇韶鼻腔,他手腳抽搐著,越掙扎沉得越快,身體沉沉盪進湖底,遠方划過綠波的槳聲、採蓮女口中悠揚清甜的小曲,飛鳥驚盤在空的鳴聲全消失了,世界變得格外寂靜。

  他感到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正將與這個世界逐漸剝離,剝得支離破碎殘渣不剩,就在仇韶覺得自己要被完全淹沒之際——

  一隻手臂牢牢抓住了他——

  抓住了不斷下沉的自己。

  那人應該是給他渡了口氣,總之等仇韶再有意識的時候,自己已平躺在岸邊,他剛睜開眼,上空陰影壓來,接著嘴巴被撬開,一股溫熱的氣息從唇間傳入口中。

  仇韶心魂俱裂,意識到那是什麼的時候,整個脖子像被人掐住,徹底嚇醒了。

  男人一手托著他下巴,正欲再度貼近時,仇韶更是下意識地重揮出一拳,直中那人胸口,對方毫無防備地硬受了仇韶一拳,悶咽回一口血,用力支撐住身體,剎那慘白如紙。

  仇韶狼狽吐出幾口水,忙不迭地擦拭嘴唇,直到那兒火辣辣,恨不得活生生搓掉下一層皮,直到嘶聲裂肺的咳嗽稍稍止住,仇韶這才看清跪在一旁的男人——對方全身濕漉漉的,臉煞白如紙,水順著臉頰滴答淌下,跟只落水狗似的。

  也許是剛從窒息中緩過氣,他一時半會沒認出那人是誰,周圍景致在暈眩中褪去顏色,在無聲的黑白里,仇邵的神志漸漸回歸於平靜,只剩一線若隱若現的影子,但當仇邵真正去思考想伸手捕捉的時候,它們卻像鏡中花水中月,在你即將碰觸到的一刻散得無影無蹤。

  春江水還亂,湖面尚有浮光漣漪,而水面上早已空無一物,仿佛之前種種只是自己臆想下的幻影。

  是了,仇韶花了半天才想起對方的名字。

  這是他的護法,姓牧。

  來教中時間不長,但做事聰明謹慎,很得教中上下的歡心。

  怎麼現在偏偏被這人碰上了——

  “牧……護法,你剛剛在做什麼?”

  牧謹之胸膛急促起伏,沒說話,直勾勾的凝望著仇韶,雙眼裡像藏著一場失控的大火,仿若無人地吞噬著一切,直把人燒成一把又苦又澀的灰燼。

  “本尊問你!你剛剛在做什麼?!”

  他這一嗓子凶煞嚇人,湖那邊原本停著的幾艘採蓮小舟紛做鳥獸散,牧謹之收回了視線,手背上凸兀的青筋猙獰如一條條不停蠕動的水蛭,他垂目不語著,像是在思考如何應對主上的問題,許久,牧謹之有些笨拙的站起,身體晃了晃,單薄的黑袍緊貼在精幹的身軀上。

  “如您所見,屬下在救人。”

  “救人!?”

  仇韶一想到剛剛發生的事,羞惱至極只覺自己遭了天大的委屈,全然顧不得對方方才還救主有功,“有你這種救法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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