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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禮在C城的郊區舉行。杜文諾給我的簡訊里,簡單說了那邊的行車路徑。她說這是個“BBQ”型的婚禮,大家隨意地吃喝就成。我心想,世道變得真快,隨意吃喝的婚禮不是傳說中的流水席麼?居然都已經與時俱進到了BBQ……

  作為一個窮作家,我沒有錢打車去郊區,踩著一雙高跟鞋,站了一路的公交車,到了地方下車後,離那個BBQ現場還有老遠一段距離。這個地方比黃城還要荒涼些,只有一條黑色的柏油路,一個殘破的車站牌,和一片茂盛的雜糙。

  我拿出手機定了定位。很好,我還要走三公里。NND,杜文諾,季澤清,你倆到結婚這時候了,還欺負我!

  秋老虎很是傲嬌,把我曬得特銷魂。我把蓬鬆的頭髮隨便綁在了後面,抹了抹滿臉的汗,走了幾步,又把高跟鞋脫了,拎在手上。滾燙的柏油路很激勵人,讓人忍不住快速地換腳,以至於我一路競走起來。

  我走得快全身散架了,後面響起了喇叭聲,我往柏油路邊上讓了讓。車很快飛馳過去。開了一段,忽然停了下來,又快速地倒退回來。

  逆著光,我看不清車裡的人。車窗搖下,我看見季澤清正歪著頭看我。車裡的冷氣正汩汩地往外冒。

  他說:“上車!”

  我記得他之前也這麼命令過我上車,那時我對艾香噴了一堆“一往情深忠犬奴”之類的論調,把他給惹怒了。

  我乖乖地上車。外面實在是太熱,我怕還沒走到婚禮現場,我就要蒸發上天了。識時務者為俊傑,我沒有什麼好打腫臉充胖子的。

  我看了眼季澤清,他穿得很正統,白襯衫黑西裝黑褲子黑領帶,之前我看他穿過很多商務裝,卻從來沒見過他穿成這般嚴肅。這果然是結婚的樣子,可比李善軍結婚的時候要正式多了。李善軍結婚時居然穿了件大紅的襯衫,真不知道他憑著這種審美觀是如何在這個世界上頑強生存下來的。

  我看了看後面,並沒有想像中的迎親隊伍。大概BBQ婚禮就是該這麼辦的吧。不曉得杜文諾這個一向走不同尋常路的傢伙又玩什麼神秘了。

  季澤清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仿佛前路很是艱險。出發前本想在他面前留個完滿的背影,現在事與願違,我被外面曬得已經虛脫,跟一隻被踩扁的小蝗蟲一樣,我鬱結之餘,也只好拿手不停地抹著汗。

  季澤清仍然一直盯著前面,他問我:“吃了嗎?”

  我有些難過,之前我埋怨過他把我當飯桶,見面就問吃了嗎,隔了這麼久忽然聽到這句問候,竟比任何一頓美餐都令人回味。

  我說道:“不是說BBQ嗎?我留了肚子來的。”

  “哦。”季澤清應了一聲,過會兒又說道:“這一兩年你忙什麼呢?”

  我說:“寫小說去了。”

  “哦。”季澤清又應了一聲,問:“後來我去學校找你,他們說你沒再讀研究生了。杜文諾也沒跟我說你去哪裡。”

  我堅持要杜文諾保證不透露我的去向,也不透露我新的手機號的。她做得很好。

  我說道:“雲遊四海去了唄。”

  他打著方向盤,說道:“離了馮佳柏,連C城也待不下去了?當初為了他,把自己的名節都搭上了,又做起了逃兵,還美其名曰云游四海呢。”

  他說得很慢,不是之前跟我鬥嘴的語氣。那是類似於《動物世界》的配音,娓娓道來,富有感情的重量。可這感情不是針對觀眾,而是針對話語本身。

  車裡的冷氣很足,我已不似剛才那副乾癟的狀態了。我翻下座位上方的遮光板,我知道遮光板的背面是一面鏡子。

  我看了眼鏡子中的自己,臉上有兩大團高原紅,睫毛膏花得整雙眼睛都是黑乎乎的。頭髮雜亂得像一個天然的鳥窩。我問道:“有濕紙巾嗎?”

  問完了,我又想起來,那次我被艾香潑了一臉的果汁,我也是這般問他,有沒有濕紙巾,然後他斬釘截鐵地說沒有。

  大概和我最近在寫回憶錄有關。一段段的回憶如刀刻一般清晰。

  他從擋風玻璃下方,拿了一個紙巾盒,扔給我。

  真是有老婆的人了,車裡都備了濕紙巾。我對著鏡子仔細地把臉擦了擦,又盤了盤頭髮,恢復成化妝前的樣子。在他面前,我一偽裝,就要遭報應。

  沉默了一會兒,他依舊面朝前方,問我:“嫁了沒?”

  我沒聽清,扭頭問“什麼?”

  他目不轉睛地跟前方空氣說道:“嫁了沒?老大不小的了,打算給馮佳柏守身如玉到幾時啊?”

  我說道:“沒呢。”

  忽然又覺得對方在今天都變成別人的新郎了,自己這種孤苦飄零的狀態實在過於可憐,又心虛地說道:“也快了。”

  他終於轉過頭來看我,愣愣地看了我兩眼,又把頭轉過去了。

  “是——是個什——什麼樣的人啊?”季澤清說道。

  我驚訝地說道:“季澤清,你怎麼又結巴了?嚴不嚴重啊,怎麼又復發了?”

  季澤清清了清嗓子,往窗外望了望,沉著臉道:“沒復發,剛才忽然卡住了。他對你好嗎?”

  “誰啊?”

  “那個你想嫁的人。”

  “哦,還行。”我弱弱地說道。長久沒撒謊,技藝果然生疏了不少。

  “什麼叫還行?‘還行’是好呢還是不好?”季澤清大聲地說道。外面出現了一群白鵝,季澤清不耐煩地按著喇叭,驚得白鵝一陣亂飛。

  我連忙說道:“好,他對我很好。”

  “怎麼個好法?”季澤清執著地問著我問題,簡直比記者會上的問題還要刁鑽。

  我回想著我寫的小說,他們是怎麼對女主角好來著?我一點都回憶不出來了,我真是個後媽……

  我想著李善軍對他老婆的樣子,說道:“他做飯,把賺的錢全都上交,到節日了就送我花,連清明節都沒落下。我生氣了,他就自覺地跪搓衣板,我要是不消氣,他就長跪不起。大概就是這樣。”

  我快速地看了眼季澤清,他靜靜地聽著。過了很久,在我以為他對我的過往再也提不起興趣的時候,他說道:“紀晴冉,那你就他媽的給我一直這麼活下去。”

  他從來沒有在我面前說過一句髒話。我第一次聽他說,心裡是空蕩蕩的一片。

  第49章

  到了婚禮現場,我看見王奎正忙前忙後招呼。看見我和季澤清過來,他臉開得像是芝麻開花,說道:“呀,晴冉,好久沒見,長得越來越有女人味兒了啊。”然後他跟季澤清打了聲招呼:“季總,你好,謝謝賞臉啊。”

  我狐疑地看著他,他又跟我說道:“今天吃好喝好啊。我們家這片兒的風俗就是這樣,隨便吃,隨便喝,吃倒喝醉才能回去。諾諾還在化妝,我讓她趕緊出來。”

  “諾諾!”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你是說,今天的新郎官是你啊?”

  我看著王奎上半身一件白T恤,下半身一條迷彩服長褲,實在沒法把他和新郎對上號。

  王奎嘿嘿嘿地笑:“不是我是誰啊?你看,這是我跟諾諾第一次見面時穿的樣子,你還記得不?就在紫萊影院的IMAX廳啊,那時季總和你都在,你倆算是見證人呢。哦,還有季澤研,她今天是伴娘,陪著諾諾呢。”

  我嘴巴都歪了,從牙齒鋒里說道:“操,真是一朵鮮花插到了……”想想這麼說新郎不是很厚道,只好咽了後半句話。

  過了會兒,杜文諾出現了。她穿了兩年前第一次見到王奎時穿的那條及地的綠色長裙,又變成了九頭身美女,王奎站在她旁邊,跟武大郎似的。

  我實在沒法接受他倆在一起,這種視覺效果實在太震撼了。我脫口而出道:“我怎麼覺得是林志玲和曾志偉結了婚?”

  季澤清輕輕咳了一下,我發現我失態了,只好誕著臉笑。

  我心情不知廉恥地好起來。原來新郎不是季澤清呀,害我白白醞釀了那麼悲苦的情緒。

  杜文諾遠遠地向我招了招手,我揮了揮手,示意她先忙著,別管我。

  今天來的都是些年輕的朋友。杜文諾和王奎的人緣不錯,今天來的人特別多。大概提前有交代,大家都穿得隨意,除了杜文諾,只有我和季澤清穿得正式。有幾個特意趕過來替人送紅包的,以為我和季澤清是新婚夫婦,還跟我倆說恭喜恭喜,我是那誰誰誰的朋友,他今天來不了,讓我一定要把祝福帶上……我和季澤清一陣尷尬,只好拿著紅包再轉給王奎。

  我跟季澤清開玩笑:“早知道結婚能收這麼多禮金,當初我們就該風風光光地辦一場。要麼學《非誠勿擾》那樣,辦一場離婚典禮。什麼錢也沒撈著,真是可惜了。”

  季澤清說道:“你結兩次婚,收兩次錢,別人虧得慌。”

  “你要眼紅,你也結兩次婚唄。”我酸酸地說。

  季澤清看了我一眼,說道:“我不跟某人那樣沒良心。跟你說過的話一句都沒聽進去。”

  我說:“你說了那麼多句話,你是說哪句啊?”

  季澤清涼涼地說道:“哪句你也沒聽進去。”

  “你別勾我火啊!”

  “那你說,你聽進去哪句了啊?”

  我低頭想,確實我一句也沒聽進去,他讓我不要搗亂,我把艾香給打了;他讓我不要衝動,我把微博給發了;他讓我乖乖等上幾天,我們的關係就能見光了,結果我開記者會去了,公然說我愛男主角都愛得都誹謗女主角了。

  我一時有些難堪,只好找了個上洗手間的由頭暫時逃避。沒想到,在洗手間碰上了季澤研。

  她見到我,幾乎要從鼻尖噴出火來。她尖刻地說道:“喲,你還知道回C城啊?你這個害人精。”

  “我礙著你了?”我問道。

  “你礙著我們全家了。你把我哥幾年的心血差點全毀了。我哥這兩年沒幹別的事情,就收拾你留下的一攤爛攤子了。”

  我最討厭她小題大作的樣子了:“不就是一個校園行的策劃案被推翻了嗎?說得上幾年的心血全毀了嗎?出事的時候,你哥剛加入公司,哪有好幾年?”

  季澤研看著我,氣呼呼地說道:“你什麼都不知道!”過了一會兒,她冷靜了下,說道:“也難怪你不知道,我也是最近一年才琢磨明白的。我哥下著這麼大一盤棋,被你最後功虧一簣,差點滿盤全輸。你倒是瀟灑,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什麼都不用承擔,我哥為了擦你的屁股,都快忙精分了,你卻優哉游哉地晃回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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