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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只是城市的近郊,可路上的車子卻還是那麼的多。那些車昂昂地從他車旁開過,車輪一路滾滾向前,司機們象是都很清楚要去的方向,毫不遲疑,完全不會彷徨一般。

  周立輝坐在駕駛座上,扶著方向盤發呆。他怔怔地想:去哪裡呢?

  玩樂的心思是早就沒有了,也不想回家去一個人待著難受。忽然間剛才唐堂說過的話在他腦子裡鑽了出來,他那麼無奈地說:周立輝你能不能有責任心一點……

  周立輝不由得黯然。

  是,這些年他任性也任性得夠久了,也是時候成長起來讓唐堂看看。是自己闖下的禍,後果就得自己去承擔。

  他重重地在臉上抹了兩把,振作起精神發動車子——

  “是你?”

  某小區某公寓,來開門的女人一臉詫異,但很快就泰然下來,把門完全打開。“進來吧。”

  周立輝換了鞋進去,曾喬懶洋洋地道:“坐。反正我也不算是主人,就不用擺出主人的樣子招呼你了。”

  周立輝勉強笑了笑,先看看房裡的布置。

  這裡所有一切都是周國慶叫人安排的,看起來確實象個孕婦的居處。茶几上一摞關於胎教的書都還是新的,牆上也貼了一大張小寶寶的可愛圖片,圓滾滾的眼睛,捲曲的頭髮,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周立輝凝目看了一會兒才收回視線,回頭問她:“住得慣嗎?還差不差什麼東西?”

  曾喬似只貓一般往沙發上一蜷,腳也收了上去。

  “不差~~你那大哥,細心得很呢~~”

  明明是句讚揚的話,不知怎的從她嘴裡說出來卻帶出一股極大的怨氣。周立輝不用費什麼腦筋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不覺有點好笑。

  “大哥管你了?”

  管?曾喬細眉毛一挑,為這種輕描淡寫的說法憤慨。

  “管頭又管尾!這不准!那不准!老娘懷孕又不是坐牢!”

  周國慶給她訂的規矩一籮筐:不准抽菸喝酒、不准熬更守夜、不准化妝、不准穿高跟鞋和束腰衣服、不准邀朋友到這裡來打牌聚會、不准……這些條條款款實在是讓她憋得難受,她沒那個膽子沖周國慶發作,所以只好抓住只軟柿子咆哮。

  周立輝好脾氣地點頭,聽她發泄。他對女性的容忍力一向都很高,更何況曾喬肚子裡還懷著孩子,老是憋著悶氣在心裡也不行。

  曾喬只圖一時痛快,吼完了才意識到自己其實吼得甚沒道理。

  她自己選擇了拿孩子換銀子,那怎麼能怪人家為了孩子限制她的行動呢?再說周立輝跟她算是什麼關係,老公不是老公,姘頭不是姘頭,一夜露水姻緣而已,孩子是不是他的都還是兩說,她有什麼資格衝著他發他大哥的脾氣。

  她一時有點下不來台,偏偏周立輝還挺紳士地問:“還有什麼不滿?都說出來,別憋在心裡。”

  “……”曾喬瞪他半晌,一扭頭:“沒了。”

  周立輝點點頭,摸出煙盒。剛想叼一支又意識到此處不能吸菸,便又嘆口氣,收了回去。

  他現在一頭是糖糖,一頭是曾喬肚裡的孩子,就這兩頭就已經讓他焦頭爛額。那些在外頭養小公館三妻四妾的,想必都是老壽星找砒霜吃,活得不耐煩了。

  曾喬聽到他鬱郁地嘆氣,便把頭轉了回來。歡場出身的女子察顏觀色最是一流,她看一下周立輝的氣色已經猜到了幾分,試探著問:“你家那個……在跟你鬧?”

  鬧?

  唐堂才不會跟他鬧。他是二話不說直接走人。

  周立輝默了一會兒才吐出一口長氣,無力地說:“他搬出去了,要跟我分手。”

  曾喬頓一下。

  她立場其實很尷尬,怎麼說都是錯,但什麼都不說肯定也不對。猶豫半天,才弱弱地吐出一句:“我沒有破壞你們家庭的意思……”

  “我知道。你只是為了錢。”

  奇怪,他以前視她為紅顏知己,現在知道她是為了錢,居然也不是很生氣。歸根到底,也許是因為她自始至終從沒有走進過他心裡吧。

  曾喬怔怔地看他。

  象她這個行業的女人,來來去去的客人那麼多,本來也不容易對誰留下深刻印象。不過總有幾個特別的會讓她記住,周立輝,就是其中的一個。

  這個人出手大方自不必說,關鍵是他從來不輕賤她們,甚至,是有點尊重她們的。她們這個職業,被人強姦了去報警都會引來一陣嘲笑,不輕賤她們的人實在是太少。

  她低下頭,輕聲道:“你這人不壞,好好想辦法把他挽回來吧。”

  周立輝沒有看她,只微微頷首道:“是,我的確是要把他追回來。”

  現在的問題就是:怎麼追?

  說實話,周立輝對於追求這種事情,其實是不太擅長的。他和唐堂能走到一起,那是因為從小到大感情深了,所以自然而然順理成章水到渠成,期間根本沒花過他什麼心思。現在到了一把年紀才想到要去追求唐堂,這真是……

  咳,但不管怎麼說,他再不擅長也知道要追求一個人首先條件就是先把對方放到心上,真正地、打從心眼裡,重視他。只是,他這邊還在尋思著如何才能證明自己的誠意,卻全沒想到唐堂那邊,可不會一直在原地等著他……

  這一天,唐堂那邊來了位客人。來者是他和周立輝的老熟人:王哥。

  王哥拎著個袋子,裝的是上次問他借的那幾本書。他語氣中不無自嘲:“我說我妹妹是三分鐘熱度吧?咳,這些書我就看她翻過一次,然後就一直放在她床頭生灰。”

  唐堂莞爾。

  本來只要把書還給他就好了,可是,因王哥說他也想順道借兩本小說,唐堂便陪他下去二樓。

  二樓是古今中外小說專區——

  這農院的圖書館,無論是面積還是藏書量,其規模都可與市圖書館媲美。它是單獨的一幢大樓,除了頂層為工作人員辦公室之外,剩下的每一層樓,所有房間全部打通。裡面一排排擺滿書架,愛書的人一進來看到這書海盛況,往往會生出一種強烈的幸福感遍布全身。

  此刻正是上課時間,學生們都還在教室,所以圖書館裡異常清靜,二樓的工作人員甚至清閒到在櫃檯後面繡鞋墊。

  唐堂跟她打了個招呼便把王哥帶了進去。王哥展眼一望,不由得嘩了一聲,立刻一頭撲進書的海洋。

  唐堂無聲地笑一下,任他愛不釋手地在書架間翻著,因不好丟下他自己回辦公室去,便一個人慢慢地踱到窗邊。

  從這裡望出去視野不算很開闊,但還是可以看到遠處糙坪上綠糙如茵。

  今天也仍然是個艷陽天。樓下一株黃桷蘭已堪堪長至二樓的高度,枝上幾朵早開的花苞,在隱隱燠熱的天氣中散發出一股淡淡雅雅的幽香。

  不知是不是這幽香蠱惑了他,唐堂扶著窗台,原本還只是若有所思而已,漸漸地,就沉默著發起呆來。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呆了多久,只知道最後是被王哥拿手肘撞了一下給撞醒的。

  “呵,”回過神來他忙忙擺出一個笑臉,“找好了?”

  王哥不答,視線只在他臉上睃巡。那眼神帶一點探索帶一點深思,唐堂還來不及掩飾地說‘你看什麼’,對方象是已觀察足夠,垂下眼帘從褲兜里摸出一包煙來。

  “可以吧?”

  唐堂頓一下。

  按理說圖書館裡不能吸菸,他作為館長更應該以身作則。可是這時候這個提議他居然不想拒絕,只略略一頓便點一下頭默許了,也順手接過了對方遞給他的那支煙。

  兩個男人頭湊在一起點了火,不約而同地轉了個身,面向窗外。

  清風徐來。

  王哥吸了兩口,在窗沿上磕掉菸灰。忽然他出其不意地問:“你和周立輝,出問題了?”

  唐堂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過了一會兒才勉強一笑,故作輕鬆地道:“看出來啦?我還以為我掩飾得很好……”

  王哥搖頭。

  “外頭已經有點風聲了。你知道,這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你和周立輝……看著你們的人多呢。”

  這圈子就這麼大,他倆又如此醒目,於是羨慕的、妒忌的,不一而足。羨慕的只想什麼時候自己也遇上一個就好了;妒忌的,眼中冒火,巴不得看他們什麼時候散場。

  王哥關心地問:“是怎麼回事?”

  唐堂過了半天才搖一下頭:“我不想說。”

  分手後對著別人痛斥前男友狼心狗肺的大有人在,象是非要別人評理一般。但唐堂骨子裡那種隱隱的驕傲,絕不允許他在分手後對外人說周立輝的壞話,更不願意把家裡的事說出來換得別人同情。這無關自尊,純屬素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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