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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哥們兒感覺仍然很良好,問他:“你見沒見過他家那位?跟我比誰好一點?”

  王哥默然片刻,終於咂了一下嘴巴。

  “本來不想打擊你,但你知道你相中的這位是誰嗎?”

  “誰?”

  “他就是小唐。”

  “……哪個小唐?”

  “你說圈子裡還有哪個名人叫小唐!”

  哥們兒潛心尋思一下,終於啊一聲,恍然大悟。

  “難道是周立輝的那個?!”

  “答對了。”

  那哥們兒的神情微微一變,變得有些微妙的複雜起來。

  周立輝和唐堂,在圈子裡是很出名的一對,同時也是公認的,最不容易分手的一對。

  因為他們的歷史已經非常長久,據說是從幼兒園就已認識了。算算時間,距今已近三十年,而真正確定關係走到一起,也差不多有二十年。在這個分分合合如常事般的圈子裡,這是一個多麼驚人多麼難得的數字,簡直就是傳說中的存在啊。

  那哥們兒神情有些複雜,貌似不甘心、不服氣又隱隱帶一點希望的混合。

  “可是我聽說,周立輝很愛玩……”

  王哥點頭,非常同意這種說法。

  周立輝豪慡愛玩是出了名的。他出手大方,酒量驚人,生平最大樂事就是呼朋喚友一起出去哈皮,他買單。因此人送外號:中國瓦爾特。

  ——瓦爾特何人?前南斯拉夫影片《瓦爾特保衛塞拉耶佛》中的主人公,游擊隊員是也。眾所周知,所謂的游擊隊,就是遇到山洞住山洞,遇到河床睡河床,條件有限時糙叢里伏一夜也是可以的。朋友們一致認為周立輝已經深深具有了這種夜不著家、哪黑哪歇的游擊精神。

  換作別的有家室的男人,斷然不敢如此囂張。但要不怎麼就說周立輝這傢伙命好呢!

  唐堂不愧是在學校當圖書館館長的人,恁地好涵養好修養,對此不吵不鬧,十分容忍。單憑這一點就羨煞了一干妻管嚴的閒人,連周立輝本人也不止一次在朋友面前誇耀:“我老婆,真是好得沒話說。”

  王哥循循善誘地問他那哥們兒:“你看,周立輝這麼玩他倆都沒分,你覺得你還插得進去麼?”

  此刻的唐堂,混然不知自己成了閒話中的主角,正急忙忙地往家裡趕呢。

  上樓的時候就聽到家裡電話鈴聲大作,也不知道響了已有多久。唐堂怕有急事,連忙開門進去。撲過去一看發現是周立輝的手機號,立刻心中有數。他臉色一沉,一把拎起話筒先發制人:“是不是又不回來吃飯啦?”

  那邊語塞了一下,接著就嘿嘿笑道:“你怎麼知道?”

  “哼,在這個時候打電話回來還能有什麼別的事。”

  “今天約了工商局老羅他們吃飯,你知道,做生意要跟他們打好關係的嘛。”

  唐堂沒好氣地道:“那你怎麼不早說?我今天做了那麼多的菜。”

  “臨時決定的。哎,你吃啊,吃不完就收在冰箱裡,等明天我倆一起吃。”

  空頭支票,天知道明天是不是又和稅務局老李、財政局老王。

  唐堂雖然滿心不舒服,但也不好跟他再計較,只喝一聲:“你少喝點酒!”說罷,悻悻掛了電話。

  真是,明明是難得的假期,就因為他大爺昨晚感性地一句‘好久沒吃你做的飯了’自己就忙活了一整天。

  一早起來換洗床單打掃衛生,也準備了豐盛的燭光晚餐,甚至,連餐後的娛樂活動都設計好了——

  唐堂氣惱,有種俏媚眼做給了瞎子看的感覺。他悶悶地轉進廚房,看著灶台上那些早就處理完畢只等下鍋的食材,良久才嘆出一口氣,又一樣一樣地打包收進冰箱。

  周立輝這個人對於飯菜的要求十分麻煩。沒肉不行,沒菜不行,沒湯也不行。所以但凡他在家裡吃飯,都得照著政府迎賓的標準,葷素搭配四菜一湯,而且時不時地還要挑剔口味、指定菜單,若是吃得不慡就會一晚上這挑毛病那挑毛病,吹毛求疵,總之就是不讓唐堂安生。現在他在外面吃,按理說唐堂本該鬆一口氣才對,但不知怎麼的卻也覺得沒了什麼胃口,只將就著炒了個小菜,就著燉好的湯把晚飯對付了過去。

  收拾完畢看電視,又上了一會兒網,眼看時針漸漸向十點靠近,唐堂洗洗上床睡覺。

  他的作息一向比周立輝要規律,再加上做家事也累了一天了,於是很快就睡熟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忽然被鑰匙扭開門鎖的聲音給驚醒。接著就聽到客廳里啪地一聲,燈光大亮。

  呵,夜遊神終於回來了。

  唐堂沒好氣地想著,不想理他,也懶得去質問他這已是凌晨幾點,只閉著眼睛往被窩裡縮了縮,想要繼續再睡。

  但外頭那人活象只出來偷糖的大耗子,動靜不大卻一直不曾消停。悉悉索索、悉悉索索,咳嗽喝水脫衣服,走來走去。唐堂儘量忽視這些動靜,努力培養睡覺的情緒。但很快他就不能繼續保持這種狀態了,因為一陣強烈的酒氣來到床邊,緊接著他身側床鋪一陷,周立輝上床了。

  !

  這才是唐堂最不能忍受之事,以至於他一下子就跳起來:“你又不洗臉就上床!”

  男人嚇了一跳,卻沒說乖乖起來,反而迅速地把臉埋進枕頭裡,含含糊糊嘟囔道:“不要臉了……”

  唐堂氣得蹬他一腳。“我今天剛換的床單啊!”這個不講衛生的!

  男人聽說,便把臉側過來,撒嬌:“那你給我洗。”

  以跟這個人生活多年的經驗唐堂自己也知道,此刻要把這周立輝從床上撬起來趕到浴室去洗手洗臉是多麼不現實的一件事。他怒目瞪他半晌,終於在男人那種‘你不給我洗我就不洗,反正床單髒了在乎的人不是我’的無恥眼光中敗下陣來。

  “豬!”罵了一聲,唐堂爬起來就往浴室沖。留下周立輝在床上抬高了頭,看著他的背影得意地笑。

  熱水很快就被端到了床邊,周立輝這會兒乖得不行,跟那幼兒園大班的小孩似的,舉著雙手,任唐堂拉著臉以殺豬般的力道用力給他擦臉擦手,還把脖子伸長了左右轉動一下,好讓他也順便照顧到。

  唐堂看到他這安心享受的模樣就心中有火,一火就口不擇言。

  “老子就當提前伺候腦中風病人了!”

  周立輝一聽這話,眼睛一睜,臉上流露出濃濃的受傷表情來。

  “糖糖,你傷害了我。”

  “……”

  “不過我一笑而過。”說著就嬉皮笑臉地湊上來,作勢要親他。

  “挺你的屍!發什麼酒瘋!”唐堂無情地一掌將之推倒在床上,忿忿端著水出去了。

  明明出來時還聽到男人在床上作可愛狀地喚他‘親愛滴快進來哦,我有話要對你說’,結果轉回臥室時卻發現就這一分鐘的工夫,男人早已攤手攤腳地癱在床上,鼾聲如雷,整間臥室都是臭不可聞的酒氣。

  一看這情形,唐堂頭都大了。他自問是沒有辦法和一個又臭又打鼾的醉鬼同床共枕,三下五除二地卷了自己的被子,賭氣睡到客廳的長沙發上。

  沙發很大,靠著窗,窗外月光如水。唐堂在月光中枕著雙臂,心情漸漸平伏,浪漫地傷起懷來。

  他想起以前他和周立輝去看一部外國電影,演什麼內容忘了,只記得主角洗完澡後松垮垮地套一件織錦睡袍,慵懶地從浴室里步出來。

  當時是九十年代初,他還只是個小老師,周立輝也剛進工廠沒多久,每周的洗澡問題都在廠里的公共浴室解決,所以這個鏡頭給了他們很大的刺激,周立輝當時就激動了,咬著他耳朵說:“糖糖,以後咱們家要有了這樣一個浴室,咱們就天天洗澡,也穿那樣的睡衣。”

  言猶在耳,結果呢?

  唐堂忍不住嗤之以鼻。

  唉……他長長地嘆一口氣,想自己到底是怎麼就攤上周立輝這麼個不愛乾淨的臭男人的呢?

  第2章

  唐堂關於童年的記憶,最早能回到三歲時。

  電影隊下鄉,在院壩里放《阿詩瑪》,附近七鄉八里的農民聞風而動。散場時大家點燃火把照亮山路,他在母親懷裡回頭看去,覺得那些火把連起來就象是一條蜿蜒的火龍,活脫脫就是以前電影裡演的夜行軍。

  而這只是他記憶里一個零碎的片斷,完整具體又清晰的記憶,則要從五歲那年開始。嗯,是五歲那年的兒童節前夕。

  為什麼會把這個日子記得這麼清楚呢?因為那一天小唐乖寶寶生平頭一遭把老師的話置之於耳後,偷偷地和幾個小朋友去進行了一次重大的冒險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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