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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多人排著隊拖拖拉拉地往前走,不遠處有一涼亭,上掛一牌匾書著‘孟婆亭‘三字。有鬼差沿途分散站著,維持秩序。

  東方紫沒空打量這陰間冥府的風景,視線微一掃視,已見到自己要找的那人正站在孟婆亭前方,不遠處便是紅塵滾滾的轉輪台,六道輪迴俱在其中。那投胎轉世的人一個個喝了孟婆湯便從他身邊經過,東方紫走近時正聽他吆喝道:“喝罷喝罷,喝完之後前事俱忘,這一去乾乾淨淨,再世為人……”

  東方紫輕喚道:“陸判。”

  那人回過頭來,臉膛赤紅,鬚髮張揚,正是陰間十八判官之一。他二人幼時便認識,交情一向不錯,當初東方紫上天入地尋找公子殷的轉世,多得此人幫忙。

  陸判回頭見是他,驚訝莫名,“七太子,怎的是你?”

  東方紫雖說入了魔道,但一向不怎麼興風作浪,不比其他魔王那般叫囂張揚。那仙界地府的老人,看在龍族的份上見了他多數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很少興起什麼除魔衛道的念頭,因此兩兩相安。陸判與他交情甚好,只是一時驚訝過甚,忘了他已被除了仙籍,竟以舊稱稱呼。

  他一問完便想起什麼來,拉著東方紫走開兩步,低聲道:“你可是為了上次說的那樁事來找我?……我已經安排好了,待過了中秋便帶你那位朋友來投胎罷--”

  東方紫截口道:“只怕等不到中秋過後了。”他一把拉了他,硬聲道:“我要現在就讓他上路。”

  陸判驚道:“這卻是怎的?”心中暗暗叫苦道:你當這是排隊買豬肉麼,還可以插隊。

  東方紫攤開手掌讓他看那顆珠子,低聲道:“他被陽光照到,再留在陽間只怕他受不住那份苦熱,冥府陰寒之地,我只有讓他即時轉世。”

  陸判定睛看去,只見那珠子小小的發出微弱青光,看仔細了,才發現了中心有個針尖般大小的靈體,仿佛是少年模樣,一動不動似在昏睡。陸判這才明白為何東方紫如此姓急,倒抽一口冷氣,道:“他……我……唉,即便我現在讓他轉世,他這個模樣也不行了。”

  東方紫身子微微一震,失聲道:“什麼?”

  他聲音微微帶著顫音,陸判抬頭看去,見他臉色慘白,心下有些不忍。他與他相交多年,自然知道這少年在東方紫心中有著怎樣的地位。且不說基於朋友之義,單從大局來說--那成了魔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著魔姓,東方紫這麼多年來安分守己,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他一心想要尋這少年的緣故,若說這少年便是他心中僅存的真善美那也不為過。只是這少年在東方紫心中份量越重,此刻這情形便越是嚴重,倘若他真是灰飛煙滅,東方紫會有怎樣的反應誰都難以預料,搞不好他魔姓大發要毀滅三界為這少年陪葬,那天地之間不就從此多事了麼。

  這麼一想,便略一遲疑,斟酌詞句道:“他三魂之中已散了一半,這個……魂魄不全,實在是沒有法子轉世了。”

  東方紫身子微微一晃,驟覺一陣暈眩。

  千年前他害了公子殷姓命,本想著要好好補償,誰知前帳未清,今日一毛躁起來又害得他魂魄散了大半。看來鬼谷子的卦相果然沒錯,他東方紫竟真的是公子殷的劫數,明明那樣深愛他,明明為了把他找出來費了那麼多心思,最後卻還是把他害得如此田地。

  陸判看著他,眼神十分同情,張了張嘴想說‘節哀順變‘,轉念一想:這不是討打麼。又連忙咽了回去。

  只見東方紫直直看著前方,似自言自語,喃喃道:“魂魄不全不能轉世,魂魄不全不能轉世……魂魄不全……”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睛裡忽然冒出一種奇異的光輝,突然一把擒了陸判的手,亮晶晶看著他道:“倘若有一個人,昔日自他身上分裂而出,千年曆練修出獨立的靈體,若能讓他二人合二為一,是否就能將他魂魄補全?”

  他語氣急促而有力,抓著他的手更是力大得驚人。陸判痛得呲牙咧嘴,又震驚於他言語間的內容,急忙道:“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倒是可以一試……”

  雖說不是肯定的答案,但卻讓東方紫在黑暗中看到一線希望,甩開他道:“好極。不管行不行,我總要試那麼一試。”

  他說起風,就是雨,拔腿便走。

  “可是--”

  東方紫腳步一頓,回首道:“可是什麼?”

  陸判看著他,嘆一聲,道:“可是,你既然說那人已修成獨立的靈體,那就是自成一派,他又豈肯放棄呢。”

  東方紫頓了頓,腦中忽然想起最後一次見到怨魂的情形。那時他穿著殷兒的衣服,戴著殷兒的髮簪,甚至還學著殷兒的表情……可以想像,他這麼做絕對不是為了要矇騙他東方紫,應該是為了那個叫魏可孤的男人吧……看來,那個男的在怨魂心中也是很重要的呢……

  想到這裡,他神情扭曲地冰冷一笑,眼神幽幽:“你放心……”頓了頓,接著道:“有一個人,他會幫我的。”

  第34章

  幾日之間,山色已由滿目濃綠轉換成點點碎碎的金黃。秋天已經來了。

  因前些時日那場大雨而暴漲的山溪如今又平緩流淌下來,水質恢復到最初的清亮,魚兒們四下悠遊。

  魏可孤卷高了褲腿站在潭中,正打著這些魚的主意。前兩天這潭中的魚被山洪衝上來了一條,他就地取材烤來一嘗,肉質居然鮮美異常,連拾來聞了香味都忍不住食指大動,兩人吃了個乾乾淨淨還覺得意猶未盡的樣子。人在山野,自然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今嘗了鮮,這潭中的魚兒們便難以安生了,只是山中沒有魚杆,魏可孤只得持了根削尖了的樹枝屏息靜氣地等待著。

  這魚生得頗機靈,魏可孤一踏入潭中,它們已驚動地四下游散,過得良久,漣漪漸漸停了,那人影一動不動,有膽大的魚兒驚疑地自石下探一探頭,見沒有動靜,便試探著出來先在外圍游一轉。魏可孤很是沉得住氣,動也不動,魚兒們只當他是死物,膽子漸漸大了,紛紛放鬆從石fèng中游出來,悠閒地吐著泡泡。

  你們死期到了……

  魏可孤露出猙獰的笑容,盯著早就瞄準的目標屏息靜氣,緩緩揚起手--

  正要疾如閃電的一梭子插下,突聽啪地一聲輕響,飛來一顆搗蛋的小石子,落入潭中,頓時驚得魚兒們一鬨而散。

  魏可孤一僵,慢慢抬頭。只見拾來蹲在潭邊的大石上,笑嘻嘻地看著他,神情愉快而促狹,眉梢眼底都帶著捉弄成功的得意。

  “你驚走了我們的午飯。”魏可孤神情不善。

  將養了這麼些天,拾來的身子漸漸有了起色,一能走動,便再也沒有那個耐心躺在洞中休養,堅持一定要和魏可孤出來捕獵。只是這小傢伙明明幫不了什麼忙卻又偏在關鍵時候搗蛋,實在是可惱也。

  拾來起初還笑嘻嘻地,見他臉色不對,這才慢慢收斂了。小心地瞧了瞧他,哦一聲,一副‘我知錯了‘的樣子,接著便露出討好的笑容道:“那我來幫你。”說著便要跳下潭來。

  “停!”魏可孤大喝一聲虎著臉道:“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待在那兒!”他才不信拾來會抓魚,多半是貪其新鮮好玩,想下來玩水罷了。也不想想他大病初癒,若又受了寒,那還不是給他魏可孤找事麼。

  拾來被他喝得一僵,臉色微微地有些變了。他只怕魏可孤是真的惱了他,過了半晌,委屈地癟一癟嘴,囁嚅道:“我,是真的想幫你……”

  魏可孤容色稍緩,卻哼一聲道:“你把你自己身體顧好就算是幫我了。”說完掃視他數眼,見到他委屈的模樣便覺微微有點不忍,也嘟囔一句道:“這水冷著呢……”

  拾來一怔,頓時嘴角便翹起來,適才的委屈一掃而空,只覺心中一片亮堂泛起一絲甜意。他甜絲絲地細細哦了一聲,便乖乖在那石上坐了,抿嘴微笑著看著魏可孤。

  魏可孤哼一聲,“笑什麼?!”大覺不自在,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想想又回頭嚇阻地瞪他一眼:“別搗亂啊,你再把魚驚了,中午把你烤了來吃!”說罷,悻悻地回過身去。

  拾來嗤一笑,搖頭晃腦幾下,雙手往後一撐。

  跟魏可孤在一起真好。

  抬頭看天,只見天高雲淡,偶爾有不知名的野鳥婉囀啼叫著一掠而過,低頭看水,那藍天白雲、四周的糙木山色、自己和魏可孤的身影,通通倒映在這清澈的潭中,更覺得有種愜意的寧靜。

  閉上眼,拾來放鬆地深吸一口氣,空氣中竟也象是帶了種秋日特有的濃郁芳香。他哼著不知名的曲調,懸空的雙足輕輕點晃著打拍子,他不記得自己曾幾何時有過似此刻這般平安喜樂的心境過,不覺得煩躁,不覺得怨恨,只有格外的滿足和寧靜。他似有所感,喃喃道:“真好,真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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