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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黑得比較早,六點多的時候天已經黑盡。中午吃過的東西熱量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郝大通一餓就更覺得冷。趕工趕得昏頭昏腦的,滿腦子裡飛旋的都是:包子……熱騰騰的醬肉包子……可以治餓病的包子……

  “……不行了!”

  郝大通大吼一聲,扔下手裡的筆就去摸錢包。朝廷還不差餓兵呢!正要抬身站起來,鼻端忽然聞到一股肉香。

  熱乎乎的,醬肉味道……

  喬慧臣提著袋子看著他笑。“餓了吧?趕緊吃,剛出籠的。”

  “靠!我他媽愛死你了!”辦公室里就只剩他們兩個,郝大通說話也肆無忌憚起來,抓起包子就往嘴裡塞。一連塞了三個才想起說:“你、你也吃。”

  “吃過了。”喬慧臣笑吟吟地幫他倒了一杯水。

  胃裡有東西墊了底,郝大通也有力氣油腔滑調起來,操著普通話道:“弟弟,你真是深知我心。哥哥我快餓壞了。”

  那是。只要我願意,要哄人還不是小菜一碟?喬慧臣淺淺一笑,笑而不語。

  “刑總!”郝大通忽然很熱情地叫了一聲,“您沒下班哪?快,來吃包子。”

  喬慧臣微轉了個身,看向身後那正向他們走來的英挺男人。不是吧?看他那天的派頭就知道混得很好,但確實沒想過他竟然就是新來的老總。操,糗大了。

  “包子?我不好這個。”男人掃了一眼送到他面前的食物,淡淡開口。

  郝大通熱臉貼在了冷屁股上,訕訕地收回手。喬慧臣立刻把眼光轉向別處,通常別人沒面子的時候他是絕對不會失禮地盯著他看的,更何況現在這個別人還是自己上司。

  “這東西不能當正餐,找個地方吃個飯吧。”男人一句話令郝大通怔了一下,然後馬上就精神抖擻地復活過來。“好哇。刑總喜歡吃什麼?”

  “就火鍋吧。”男人隨意地下了指令。

  “行,我知道有個地方味道不錯。”郝大通轉頭就打電話訂位。這邊男人轉過頭看了喬慧臣一眼,“一起?”

  習慣性地就想拒絕,‘不了’兩個字幾乎都到舌尖了,忽然在男人的眼睛裡捕捉到隱隱約約藏著的幾分挑釁。

  挑釁?

  該不是他一早就知道前幾次自己是在故意推脫吧?

  於是舌尖一轉,吐出口的就變成了‘好啊’。

  男人看著他,笑了,並不是那種很良善的笑容。喬慧臣看著他,本來也很想若無其事地回他一個他最擅長的那種微笑,但不知為什麼,嘴角微微地有點發僵,只得佯裝低頭掏電話避開他的眼光。

  笑吧笑吧,知道你是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老子可以拒絕刑鋒,但怎麼能不給刑總面子呢?是呀,做不到富貴不能yín,鄙視我好了。

  喬慧臣其實是挺不喜歡應酬的。

  他看起來循規守矩,但骨子裡其實很隨興。什麼叫隨興?隨興就是不用再帶上那個含蓄的微笑,一關上門名正言順地拉下臉鬆弛面部神經,穿著邋遢但舒服的舊衣,在沙發上踡著躺著趴著大開叉怎麼樣都行,看看電視上上網,打打遊戲聽聽歌,想罵就罵,想鬧就鬧,自由!散漫!在外面這樣能行嗎?你敢拉下一張臉試試?!

  所以呀,喬慧臣每天一下班就歸心似箭:俺的小窩耶……俺是自在的小波西米亞……

  現在,這個‘自在的小波西米亞’非常、相當、十分地不自在,因為必須要違背良心調動全身的積極性,來努力應酬著自己的上司和上司的上司。也許是郝大通想表現一下他對工作兢兢業業的態度,吃飯之餘也不忘請示一下工作方面的事情。他兩人一個老總一個經理,一談工作那就象中央台的高精尖節目《對話》一樣,喬慧臣老老實實地吃菜,嘴裡慢慢地嚼,眼睛盯著那兩人,臉上擺出一副仔細傾聽的樣子,聽著聽著就一心二用起來,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著他那病了兩天還沒吃藥的Q寵寶寶、他那還沒來得及出手的極品裝備、昨晚還沒看完的那篇小說……

  “哎,”趁著刑鋒出去接電話,郝大通湊了過來。“原來你和刑總是同學啊?真看不出來。”

  刑鋒怎麼看也是個成熟的白領階層,有魄力,有威信。氣質偏冷,更給人一種‘安穩不動靜如山’的感覺。而喬慧臣,無論是外貌、眼神兒,甚至那副小身板兒,都顯得無比的嫩相。上次穿著運動外套斜挎著帆布包打學校附近經過,竟被家長攔著問‘你們考試考完了沒有’。讓同行的郝大通笑得不行。這樣天差地別的兩個人居然是同年,太他媽詭異啦!

  喬慧臣不變應萬變地一笑。

  “小樣兒,保密工夫密不透風。”

  喬慧臣輕描淡寫地道:“小學同學而已。你看,他很明顯事業有成,我只是個小小臨時工,又有什麼好提?”

  郝大通眨著眼睛:“其實查詢室那份工作真的有點委屈了你……”喬慧臣的知識面很廣,文筆又好,做文員絕對不在話下,不知怎麼就一門心思地在查詢室坐了兩年呢?

  “別,那工作好著呢。最適合我這種胸無大志的人。”

  刑鋒推門進來,看到兩人頭挨著頭的親昵樣兒,略略一怔,雖然馬上就若無其事地過來入座,眼中卻閃過了一絲玩味的神情。

  那什麼眼光?喬慧臣在‘別人如何看待自己’這方面可是十分敏銳的,當即心頭咯噔一下。這傢伙該不會以為我們在搞斷背吧?

  “大通,剛才總公司那邊打電話說八點鐘要發一份傳真過來,你過會兒回公司的時候多注意一下,明早開會就要用的。”

  現在已經七點四十了。

  喬慧臣當即就轉開了念頭:要不要和郝大通一起走?

  立馬又否決掉:不行,太明顯了。演戲演全套,無論如何要頂住!

  郝大通幹勁朝天地說:“行!那我現在就回去。”說著匆匆扒了一碗飯,便離席而去。

  於是乎,雅間裡就變成了喬慧臣最不希望的一對一。

  從進來坐下到現在,基本上是郝大通在引導話題,說是他的表演時間那也不為過。現在少了一個人,氣氛多多少少有點冷場。

  說起來喬慧臣其實也是找話題的高手。什麼都懂一點,什麼都可以說幾句,通常都能找到對方感興趣的話題。如果發現對方在某方面比較精深,那他就會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人嘛,多數是好為人師的。當然,這個虛心求教還是需要一點功力的,如果顯得太白痴,只會‘嗯、啊,哦’,對方會認為你在敷衍,講著講著也沒什麼勁兒,沒動力嘛。所以人家在講的時候眼神要專注,這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必須具備的條件。停下來看你反應時態度不可太平淡,得適當地插入一兩個小小問題,表示你有在思考,順便給他一個機會繼續表演。這裡又要注意,問題不能太刁鑽,萬一對方答不出來,那就弄巧成拙了,讓人家沒面子是萬萬不可的。

  不過,雖然喬慧臣有這種本事,但此時此刻沒心情、也沒那個狀態。

  跟刑鋒單獨相處讓他有點不自在。怎麼說呢,不管裝得多麼真誠無偽老實本份,始終都有一種‘老早就知道你是個什麼貨色’被看穿的感覺。這感覺實在是太他媽糟糕了,象在他面前沒穿衣服似的,怎麼掩飾都是徒勞,反而更加令人笑話。

  “喬慧臣。”

  “哎?”

  刑鋒笑了笑,伸手過來替他把酒滿上,金黃色的啤酒冒著泡泡湧上來。“喝一杯吧,這麼久不見了。”

  一輩子不見也不會覺得是種損失啊。

  不過這句真心話是絕對不能說出來的。

  “好,幹了。”兩人碰了杯,都一飲而盡。

  “上次你走得急,也沒來得及問一下你的近況。結婚了嗎?”

  喬慧臣‘嗐’一聲,“我哪有能力養家。”

  “女朋友?”

  “沒。現在的女孩子眼光精著呢,一個個都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里煉過似的。”

  刑鋒笑了笑,慢條斯理地道:“眼光別太高嘛,章子怡全國也只有一個呀。”

  忽然從刑鋒的嘴巴里冒出這樣一句調笑之詞,大大出乎喬慧臣意料。不由自主地就笑了一聲:“開玩笑。”低頭繼續吃菜。

  “那性伴侶有嗎?”

  辣椒突然竄進了氣管里,喬慧臣頓時就失控地猛咳起來,面孔立時變成一塊紅布。

  好大的反應!

  刑鋒噗嗤一聲就笑了,替他把那杯冷茶端過來,一邊好心地伸手過去拍他的背。“喬慧臣,你不是純潔到這種地步吧?”聲音里居然帶著幾分戲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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